当夜华夫妇协同折颜来到太晨宫时,司命将三人引进内堂,不见东华却见墨渊端坐书房,手持一卷上古秘录,眉头深锁正研究着,听闻声响,抬起头对折颜道:“待你安顿罢凤九,也来看看这份记载,这里面……”
欲语还休,折颜跺过去瞧了两眼,只向他点点头,“竟然让你给翻出这样的东西,也罢。不过眼下还是先去看看小丫头,东华呢?”
墨渊搁下卷轴,目光瞟向庭中一处蓊郁花丛,一派葳蕤的紫色佛铃轻轻摇曳,他无声叹了口气。
折颜心下已是了然,同身后二人招手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推开石门,满室萦香,菩提往生散落一地,淡淡仙泽绕着玄玉床,汲取落花精华,一点一点自玄玉肌理纹路汇入,集中于床榻中央,凤九褪去染血衣裙,身上是素净的月白直裾,衣领边绣着芙蓉出水花样,双手交叠,神色宁和,两眼阖着,苍白的唇色下,呼吸轻微孱弱。
东华紧挨床沿,白发有些狂乱地披在肩头,遮住了半张脸,但仍能看出他焦灼目光,修长指节点在凤九如玉雪颊上,一遍遍抚过,颤抖的指尖连着忽急忽缓的呼吸起伏,只见他露出的半张脸较凤九更加苍白无力,半分血色也无,锋利薄唇已泛青紫,眼帘下淡淡乌青。
数十万年都未曾有半分变化的恒古容颜,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那些离他远去的岁月仿佛突然席卷而来,风霜刀剑,无情刻下寸寸痕迹。仍然俊颜无双,颠倒众生,只是满目疮痍,在血丝交错的眼眸之中,恍若玄黄混沌,沧桑而荒凉。
折颜一怔,只觉东华一夕之间,如入魔怔,无边哀凉,无边痴狂,自半垂长睫弧影中倒映蔓延,将月华风清一般的尊神,卷进斑驳红尘,堕入残缺流年。
“参见帝君。”
夜华白浅双双行礼,紫衣身影不动如山,僵直背影看似挺拔,细瞧却是形销骨立的委顿,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声叹息。
都不禁想起前尘往事,不过,再如何他们也是幸运一些,至少,不曾有过绝望。一路再崎岖坎坷,也从未生出弃了的念头。相爱而不能相守,明知结局仍要飞蛾扑火,凤九安详的神情里有坚韧不屈,天要阻我,最多,与天同灭就是。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半晌,东华才微微抬首,干涩喑哑的声音透尽苦涩:“有劳。”
目光缱绻流连,自凤九身上仍自恋恋不舍,撑着床侧起身时,脚步虚浮踉跄,身子一倾眼见便要倒下,折颜眼疾手快扶住他,顺手搭住腕脉,东华两眼一闭已然昏迷,脉象薄弱紊乱,折颜蹙眉拨开他脸上鬓发,眉心微青,双唇紧抿,微弱血腥气散出。折颜手一掐,东华双唇内侧已染上血红。
夜华与白浅俱是一惊,“帝君这是……”
“日前他耗尽半生修为净化毒火,更先前仙元损伤并未复元,两番耗损下来身子自然落了病根,内外伤虽好得差不多,可里子却承受不住这样的折腾。那时我与墨渊替他疗伤后,顺道将他那另一半仙力也封了起来,为的就是他再动气重伤身子骨。可昨日诛仙台上,他一见凤九性命危急,不知怎么竟强行以意志冲破我和墨渊的封印,召出天罡罩,是以又逆冲内息。只不过小九迟迟未醒,伤重昏迷,他心下忧虑便一直苦撑着等我来,我看这两天东华定然是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亲自守在她身边,更衣擦洗这些,估计他也是不肯假他人之手的。”
说完将东华扶至一旁软座靠着,输了些许真气至东华体内后,摇着头转过身来。
看着床上同样苍白的凤九,感慨叹道:“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要强固执,一个比一个还不把性命当回事。真是,即便我医术再高明,哪天真出了什么大事也没能起死回生啊!”
示意白浅将凤九扶正身子,夜华在旁护法,折颜盘膝而坐,双掌相对凝气,右手捏仙诀,左手化出长针,双掌快速挥动间,只见衣袂飘荡,几枚钢针已没入凤九周身穴位,随着他手指转动,经脉流动,加以白夜夫妇些微真气灌注,两个多时辰后,凤九雪白的脸慢慢浮上一丝红润,但仍是苍白虚弱。
折颜收针,留下几帖药,对着不知何时已醒的东华指了指:“小丫头性命已经无碍,不过抹去三生石上姓名本就须得耗费不少仙力,又承两道天雷,自然是重伤了的。她现下暂且住在此处比青丘更好,这万年玄玉是疗伤修身胜地,能让九丫头好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