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一届出家人，理当遇佛拜佛，遇塔扫塔。然积雪甚深，明日若冷风刮过，定要结冰，寸步难行。”玄奘低头叹了口气，道：“不如趁雪还未冻，你陪为师去琉璃塔中清扫一遍，以安吾心。”
锦宁本来躲在真身里昏昏欲睡，这会儿也被吵醒，一听小唐要把大圣拉走，立刻捻决幻化人形：“扫雪啊？我也想去扫雪，还要堆雪人！”
“行啊。”孙悟空从地上窜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戏谑道：“一会儿俺跟师傅去琉璃塔扫塔，你在外头冻着。”
嗯？扫塔不是扫雪？
锦宁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跟你俩一块去！”
“哼。”孙悟空扬着嘴角浅笑一声，抬手从地上燃得正旺的火堆里取了大小合适的一个柴禾做火把，递到锦宁跟前：“一会儿俺跟师傅扫，你照亮。”
“好的好的！”锦宁忙不迭地点头。
几人来到琉璃塔底，两个值夜的僧人正靠在一起念经驱寒。
玄奘与二人说明来意后，明明是个做功德的好事，这二人却面露难色起来。
“圣僧，并非我二人故意不叫你们进去。只是……”一个小沙弥看了看另外一个，合掌道：“金光寺日前被朝廷的人盯得很紧。这位师傅又长相怪异。若晚间有官兵巡逻至此，见我塔中人影攒动，还是这般样貌，恐又——”
虽然小和尚说话已经十分委婉，但锦宁听了依旧不开心，于是撅着嘴躲在小唐身后嘟囔道：“大圣这样貌怎的了？我看挺好的。”
小和尚探过头看了看正在玩儿发尾的她，又道：“额，还有这位女施主……”
小唐回头瞧了瞧锦宁，也跟着点点头：“他们二人出现在塔中，的确不妥。悟空，不如你就在这里等为师，为师扫完自下来与你会合。”
“不行。”孙悟空一口否决：“这里戾气甚重，恐惹妖邪。不就长相？变化何难？”
言罢，他摇身一变，化作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和尚模样。紧接着，对着锦宁一口仙气吹过去，也把她变成了一个小光头。
锦宁察觉后，立刻气得跳脚：“大圣人家不要出家当小和尚！”
孙悟空瞧着她，也鲜少咧起了嘴角：“怕啥？这细皮嫩肉的，也挺俊。一会儿扫完俺就给你变回来。”
三人拿着笤帚、火把从一层扫起，一阶又一阶。
锦宁拿着火把坐在一层与二层的交界处，仰头望着渐渐从乌云中露出头角的月亮。是一轮新月。
连下雪的声音都没有了，天地间一片寂静。
恍惚间，她听见玄奘尽量压低的声音。她低头去看，见他双唇飞速蠕动着，念的却不是经文。
不是经文，更像是某一种忏悔。这一路来所遇的，所见的，所做的。他做对了的，与选择错的。
孙悟空在另外一边的楼梯清扫。他动作很快，完全与现在文弱小沙弥的样子很不相符。扫到锦宁身边，他停下动作，将扫帚像金箍棒一样戳在地上，也凝眸去看玄奘。
锦宁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大雪中悄然改变，并愈加明朗起来。
夜上三更，几人已经上到十层。
玄奘的鼻息有些粗乱，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看样子是累极了。孙悟空几次劝他回去休息，他都不肯，于是只好在十层处给他生了火，让他稍稍坐下歇会儿。
等锦宁拿着他的大扫帚扫了半层，再回去看，小唐已经睡着了。
二人对视一眼，孙悟空随即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他纵身将小唐背在背上，飞快地送回禅房休息。
上面还有三层，两人一人一边，拿着小唐的扫帚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
锦宁从来只打扫过自己在灵山的那个小房间，并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因而这第一次尝试，她做得十分卖力，扫了一层之后，已经是满头大汗。她直起腰来将胳膊上的僧袍往上拽了拽，又用雪白的小胳膊在额头粗粗地抹了一把。
停顿间，她转过身，看向大圣的方向。
结果那个猴子和尚已经扫完那一边，这时正扬着嘴角在看她呢，眼神炽烈而专注，仿佛生怕漏掉她一个表情一般。
锦宁叫他看得小脸一红，嗔怪道：“这位师兄，不好好扫塔，愣着做什么？”
孙悟空嘴角扬得更高，干脆一窜到了她的身旁，凑近道：“你没愣怔怔地看俺，又怎知俺愣着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