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几间同样破旧的小土房,看上去随时都会塌下来的样子。陶小玉绕去房子前面,隐约听得吱呀轻响,跟着其中一间屋子透出微弱的火光来。
马如龙轻巧地跃过去,贴上屋子后墙,听得屋内年轻的女子声音低唤道:“师哥,你还好吗?”
师哥?邱凤城在这里?马如龙大感意外。
随即一个男子声音低低地回道:“放心,死不了。”有些沙哑虚弱,却又似带着几分笑意,竟真的是邱凤城!
墙上有个透光的小窗,窗纸已破烂得不成样子,马如龙凑到窗口,借着窗纸的破洞小心地窥向里面。
一盏孤灯,豆大的火光,映得房间昏昏暗暗。斑驳的土墙,狭小的房间,全部的摆设就只有一张残破的桌子和一张破旧的床,比一般的穷苦人家还要简陋得多。
这实在很妙。想必任谁也绝想不到,出身豪富世家的银枪公子居然会栖身在这样一个比乞丐窝也强不了多少的小破屋子里。
可邱凤城的的确确就在这里,就倚坐在那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木板床上。
更妙的是,在这四壁皆空的陋屋里,他身下铺的却是上好的貂皮,背后倚靠的是波斯软枕,身上盖着的是柔软舒适的丝棉被。世家子弟毕竟还是世家子弟。
但马如龙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邱凤城的脸色很差,映着昏黄的灯火,看起来苍白而憔悴,尽管脸上带着笑意,却依然显出几分虚弱。
马如龙心中疑惑,昨日之伤当不致如此严重才是,莫非……
陶小玉取出一个墨色瓷瓶交给邱凤城。
邱凤城倒出一粒药丸服下,然后将瓷瓶收入怀中,复又看向陶小玉:“你不要再到这里来了,我伤愈之后自会去找你。”
陶小玉却站在原地未动,默然片刻,低声道:“要不是你替我挡了师父那一掌,也不会……”她虽头戴纱帽,难辨面容,但话语中明显透着担忧与自责。
邱凤城轻声呵笑:“小玉,你也未免太小看你师哥我了。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稍顿了顿,又道:“你向来就只专心于枪法,修习内功的时候不知偷了多少懒。就凭你那点儿内功底子,若真挨了师父那一掌,少说也得躺上十天半月,到时候还得我来照顾你。”语似调侃,却难掩宠溺。
陶小玉反驳道:“你现在还不是一样躺在床上动不了?”
邱凤城微扬起头,懒懒地往后一靠:“被人照顾总比照顾人好,让人跑腿总好过替人跑腿。”
陶小玉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看来是死不了。哼,我早看出你就是祸害遗千年的命!”
邱凤城飞扬着唇角,无声地笑。少顷,稍敛起笑容:“快回去吧,师父交代的事要紧。”
陶小玉沉吟了下:“那你自己小心。”
邱凤城挑眉轻哼:“该多加小心的是你。”
陶小玉知道邱凤城是关心自己,不再跟他做口舌之争,回哼一声,转身出屋。
看着陶小玉从院墙的缺口跳了出去,转眼没入夜色,马如龙自藏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马如龙本也该走的,他没有理由留下来。
对于邱凤城,他既不能抓,也不能杀。
抓他,没有实质的证据。
杀他,不过是为自己凭添一条罪名。
所以他应该去跟踪陶小玉,说不定可以从她身上找到些线索。
可是马如龙迟疑了下,不自觉地又向窗内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再也走不了。
☆、章三·缚心
陶小玉才刚离开,邱凤城脸上的轻松笑意便骤然隐去,一手按住胸口,紧蹙双眉,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马如龙方感讶异,便见邱凤城陡然呕出一口血,身子一歪,从床上一头栽了下去。
马如龙霎时心头一紧,想也未想,急急掠至屋前,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邱凤城倒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是刚刚呕出的一片血迹。
马如龙俯身将其揽起,低声急唤:“邱凤城、邱凤城!”却是毫无反应。再探脉息,紊乱无序,似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马如龙暗暗拧眉。重伤至此,方才竟还死撑,哼,这便是银枪公子的刚硬么?
床虽不高,但于昏迷之中,这一摔却是实实在在。邱凤城肩头渗出鲜红的血迹,在素色衣料上慢慢晕染开来。正是马如龙刺的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