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不识菩提,倒也恭敬,施礼道:“不知客从何来?可是寻我师尊?”
菩提咳嗽一声,道:“来自西牛贺洲,寻你家师父观音,他可在?”观音不知为啥,在跟他赌气,他有些心虚,不敢报真名儿。
大黑一听客人从极乐世界来,不敢怠慢,虽然心里疑惑,怎么来的是个道士,而不是个和尚,仍恭敬地道:“在的,请道长稍候,弟子进去通秉。”
菩提心里焦急,面上不显,道一声有劳,便见那黑胖子一溜烟儿跑进去了,身形略沉,砸的地面呼嗵呼嗵的。
观音正在书房独坐,自那天从凡间带了铁扇公主回来,他回头之间,见了唐僧那个远远看过来时的口型,心头就一直划魂儿。
不眴。
这是只有金蝉才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名字。
是他看错了?
还是那唐三藏从前世带来的记忆里,有这个名字?
总不能是金蝉回来了吧?
不能。
大概还是他看错了。
观音在心头这么反反复复地思量着,把心底里的那个短暂的画面,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看,既有几分期盼,又觉得自己的期盼十分荒谬。
怎么可能呢?
上次直到西行结束,那圣僧领着徒弟们重返了灵山,做了旃檀佛,都没有恢复上一世金蝉的记忆,一直以唐三藏自居。
佛祖坐下二弟子的位子,一直那么空着。
如今换了一个灵魂,西行之路也才过了一半,他怎么可能回得来?
有时候,观音忍不住绝望,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自金蝉跌下云头,去往凡间投胎的那一刻,他便不存在了,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留在世上的,是被抹去了金蝉所有痕迹的另外的人,江流儿也好,唐三藏也好,或者是异世的另外谁也好,不管几世轮回,其实,他们都不是金蝉。
他们是有着别的名字,别的面孔,别的亲眷朋友的,其他人。
而金蝉,已经不在很久很久了。
每每想到此处,观音心里便很冷,他捂住自己的脸,忍着不叫自己发出呜咽之声,把难过深深地埋在自己心里。
到底,那个懒散地躺在莲花池边,因为阳光刺眼,便眯起眼睛望过来,冲自己举起酒壶,醉态酣然的,笑起来叫自己“不眴”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正在这个时候,大黑呼嗵呼嗵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没一会儿,便跑到了门口,那个憨傻的徒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像是怕惊到师父,小声地道:“师父,前面来了个客人,说是灵山来的!您要见不?”
观音叫徒弟这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了,坐直了揉揉脸,待心绪缓和了些,便道:“灵山来的?说是什么人没有?算了,先带进来吧!”
这功夫如来也没在灵山,能是谁?
观音等了一会儿,便又听见脚步声响,大黑对来人道:“客人,这是我家师尊书房,他便在此,您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观音懒得起身,斜斜地坐在书案后面,一抬头,那人背对着阳光,站在门口,对他随随便便行了个揖礼,道:“观音啊,我来了,你也不说迎接迎接!”
观音听这声音耳熟,一瞪眼,就把案头茶杯飞过去了,对徒弟喝道:“叉出去!”
菩提这老东西,还敢冒头!
大黑十分听话,见师父叫叉出去,伸手就来抱菩提后腰,菩提先是伸手捉住茶杯,然后一转身,就把大黑推出去了,一边关门一边道:“你这孩子,心眼儿真实,我跟你师父闹着玩儿,门外待着门外待着!”
到底把大黑推出去,关在门外了!
大黑急够呛,乒乒乓乓敲门,一边敲一边按着鼓点儿喊:“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观音气死了,抬高声音道:“下去吧!别敲了!”
瞪一眼菩提,道:“舍得出你那窝了?下了几个蛋了?”
菩提嘿然一笑,也不管观音那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坐在书案另一侧,道:“小观音呀,你这地方不错呀,又是莲花池,又是后花园的!早知道景色如此优美,我早来了!”
观音瞧着他,想起地藏,心里就堵得慌,自顾自喝茶。
菩提吭吭哧哧地道:“小观音啊,今天来,找你有事哩。”
观音冷哼一声,道:“用大母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就是夜猫子进宅,说罢,何事?先说在前头,婚丧嫁娶,我是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