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上神。”她欠身行礼,之后方才缓缓离去。
他孤身立在原地,半晌未曾移动一步。那方莲池之中,白莲多多,只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金莲。
他收回目光,缓缓自怀中掏出了一方巴掌大的铜镜。
第29章 锁窗寒 之三
轻轻摩挲过铜镜光亮的镜面,他面色沉沉,静静地立在原地,望向天外。
“师父?!”
令羽方才出得门来,便见着不远处墨渊的身影,立时奔了过来。
他默默收起铜镜,转过身来,见是令羽,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令羽方奔至他身边,方要躬身见礼,被墨渊止住。
“若水一别,已七万余年。凡间一别,亦已历千载。”他叹道,“归位之后,战事连连,却抽不得身与你叙上一叙。”
令羽鼻中已渐泛起丝丝酸涩,眼中水汽涌上,“弟子也未得与师父道上一声,别来无恙。自落入凡世,虽随着师父一道轮回,却记不起昆仑虚的往事,还对师父诸多不敬,弟子……”
思绪不由得又倒回令羽于万军阵前直呼其名之时,他不由得微笑起来,“无妨。彼时为师亦只是一介凡人,凡间之事虽做不得数,却亦是真实所历,无需介怀。”他顿了一顿,方道,“那日只是暂离,并非死别,于为师亦是幸事。”他抬手轻轻抚过令羽的头发,微微叹道,“你那一番生死相随的心意,为师感念肺腑,铭记于心。”
令羽只觉着眼眶一热,眼中所积泪水已夺眶而出,滚滚而下,不可抑止。
“师父……”他喉头哽咽,“只要师父好好的……便是要弟子粉身碎骨……”
“无须如此。”他收回手,微叹道,“昔年将你带上昆仑虚,一晃……已十余万年了。”
他抬目望向远处。
秋风微凉,荒草枯叶,已入深秋。
阵阵萧瑟泛上心头。
“师父,”令羽微微收起泪,微笑道,“近来身体可好些了?大战之时,耗损甚巨,弟子甚是忧心。如今已近深秋,早晚天凉,师父当注意添衣才是。待十七好了,师父得偿所愿,身体恢复如初,我昆仑虚便又能如当年一般鼎盛。虽则子阑见不到那一日了……”言罢,神色已黯然了下去。
他目色一暗,喃喃道,“子阑……”
“子阑师弟太可惜了。”令羽微叹道,“不过他定会保佑十七脱离危险,早日转危为安。”
他转过身来,“令羽,今日天色已不早了,你且歇下罢。十七那处,便交由为师来看顾。”
“师父不可太过辛苦,亦要好好休养才是。”
“为师明白。”
令羽去后,他孤身来至白浅房里。
房内一灯如豆,微黄的灯光映得室内一派死气沉沉。他缓步至她床边,侧身坐下,凝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绪须臾之间又回到了凡世她来寻他之时。他于风雪之中见她闭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着屋内行去。又记起她因着了风寒,一连数日高烧不退,人事不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束手无策,心急如焚。
他垂首注视着她苍白且极轻的呼吸,这情形与彼时何其相似,却又那般不同。
她一双手放在被外,被这寒意侵过,已然失了温度。他默默将手握于掌心之中,轻轻搓揉起来。待好不容易暖了起来,方才将它捂了又捂,放入被内。
便是此时,他听得她气息沉沉,极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她一张脸于烛火摇曳之中染上了一层暗色,毫无意识地沉沉昏睡。
他一时心潮激荡,难以抑止,倾身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如融入骨血一般。
“小十七……”
不知自何时起,心下只要念起这个名字,心头便阵阵刀割般疼痛。
又不知自何时起,只要默念这个名字,他便觉着这世间于他并非那般寒冷。
她说,你若守着四海八荒,我便守着你。
彼时她蒙着眼,然他却能看清那眼中的情意如潮般翻涌,似大海般澎湃升腾,又仿佛烈焰般剧烈地燃烧,将他一切防备燃烧殆尽。
他立于滚滚翻涌的彩云之下,天际天乐渐渐而来,回首望向她,已再难控制住这深藏于心底七万余年倾心的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