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他似沉入了一个梦境。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
那个曾数度交锋的对手笑得狰狞,“墨渊,兜兜转转七万年,到头来还是回到这里。这若水河畔既是起点,亦是终点。红莲业火烧不尽我永不臣服之心,你、我,还有这毁天灭地的神器,终归需要一个了结!”
星光黯然无色,他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此情不知何起,却难有终。”
醒来之时,天色尚暗。屋角处的油灯微微晃动,映着一室昏黄。
折颜正在一旁坐着,一手支着头,似沉沉睡着,眉间却积满疲惫。
他正欲起身,不料折颜已然醒了。他目色沉沉地瞧了他半晌,方道,“你可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两日。”
他默了默,微蹙起眉,没有说话。
“你睡着这段时间,我回了一趟桃林,还往藏经阁待了半日。”折颜沉沉道,“这‘锁心咒’虽非难得一见的法术,却极是难缠。记载中但凡中了此术之人,尚无人能解。这咒一旦种下,若不能忘情绝爱,便日日被蚀心之痛反复折磨,于这期中折损仙元,陷入沉眠。及至最终损耗殆尽,再不能醒来。”他顿了顿,目色之间已染上了冷色,“即便是你,也不可能做到。当初是我将小五带来昆仑虚,前因乃是因我之故方才种下。小五那桩出错的姻缘,亦是我一手促成。归根究底,你这番境遇,我亦脱不了干系。昔年我总感叹阴错阳差,如今细细想来,一切事情,皆是因我而起。我断不能见你弥足深陷却袖手旁观。”
言罢,自身侧取出一只罐子,搁在他面前。
“这忘情水一饮,前尘往事全忘干净,一丝不留。这九万年的光阴便作一场幻梦,一觉醒来,你是你,她是她,再无情丝纠缠,断得一干二净,无声无息。当年她一碗水饮罢,一世情劫尽数忘了,重又活了一场。你看,她尚能如此,何况是你?你本非耽于情爱之人,这三十余万年无情无爱便也过了。往后便一如当年那般,又有何难?”
他低头看着那只罐子,默默不语。
“若你执迷不悟,待这咒侵蚀殆尽,你便再也醒不过来,永生永世于鸿蒙之中徘徊。”折颜厉声道,“便再也不能与父神母神相见,也无所谓?!”
他默默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那只罐子。
“这些我都明白。”他目色淡淡,“容我再思虑两日。”
折颜怀疑地望着他的神色,半晌叹了一口气,“便与你两日。这锁心咒的时限不甚长,早作了断,方才可保无虞。你考虑清楚,切莫执迷。”他站起身来,“我且去瞧瞧丫头。这几日你便静心闭关,勿再自误。”
折颜去后,他静静靠于榻上,默默望着那只罐子出神。
折颜这一番好意他安有不懂之理。只是玉瑗虽已得回,阿离业已得救,然东皇却尚未灭。
东皇一日不灭,她都难逃六道轮回之苦。
昔年东皇钟铸造之时,因嗜血之故积下无边的业累。当日玉山之行他便已知晓,缘生缘灭,皆不出东皇钟。这毁天灭地的法器存在一日,他身上所负业累便无可销解。这是他绕不过的劫数,亦是她的。只有将这所欠的血债尽数还了,方才能令一切回归本源。
是以,这“锁心咒”之罚,却是无足轻重。
忘情与否,已无不同。
若然如此,又何须忘却。
折颜想来应也已料到,不过是望着斗转星移,宿业尽销,天意轮转。
改得运,却改不得命。意愿虽好,怎奈天命难违。
他收回目光,披衣下床。
烛火摇曳之中,他翻出当日要叠风与子阑去寻之物那份帛书。
轻展之间,他忽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彼时因着东华言说妙义慧明境不稳,他寻思或有一日须用上梵天印,然则此物最是不稳,是故复又忆起昔年曾有炼制碧云珠之念。碧云珠一旦炼成,便能封印法器。以之封印梵天印,则三毒浊息当可无虞。待东华恢复之后,再将三毒浊息一一净化,便可化解此番危机。
然则人算不如天算,碧云珠尚未炼成,妙义慧明境却先塌了。他不得已破了星光结界,将东华救出,却不得不于凡间经百世轮回,方销了此业。自凡世归来,神魔大战却一触即发,他更无精力顾及此事。方今若再不做,梵天印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