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榻上,目色迷离,神色淡淡,“东皇钟之劫已近,你难道算不出,此番乃是应劫之期?总归天命难违,已然躲不过,又何须作此无谓之举,徒劳无功。她便是不肯饮下忘情水,若然到了非常之时,终归不会再记得,也能安然过一生。这锁心之痛,无甚要紧,这些时日以来,我业已习惯。勿再作困兽之斗,自战后起你便日日辛苦,好生歇息几日罢。”
折颜面色似凋败一般,喃喃道,“我素知你固执,便望你好过些,却总也劝不动。我安能不知是应劫之兆?妺冉苦心筹谋许久,便是为着这一日。东皇虽未灭,总归几人一道出谋划策,或可一试。或能避过这一劫,也未可知……”
“东皇钟浸着万千血海,兜兜转转,数度轮回,避无可避。”他微叹着安慰道,“你便只当……昔年我在若水河畔魂飞魄散之后……从未醒过。”
折颜双眼有些模糊不清,忽而记起他们年少之时的往事,一幕一幕,似还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无比清晰。他还记得彼时他也曾鲜衣怒马,年少轻狂。三十余万年,却再难回到从前。
后来,折颜再来瞧他,便再未劝过。
白浅自那日之后,便时常呆呆地望着那盆昙花出神。
秋意已凉,月夜已深,她静坐房内,愈发觉着心下阵阵酸涩难抑。默默来至酒窖,捡了几坛子酒。便又忆起当年于这酒窖内大醉,他低声安慰她,喝了这么多,哭出来才好,否则郁结进肺腑,就可惜这些好酒了。她便当真抱着他的腿大哭了一场。
她提着酒坛回到院子,方才发觉这是他酿的酹秋月。
她一直不明白,他并不好酒,因何却爱酿酒。想起这酒,便又忆起昔年子阑夸耀师父酿的酒,便是折颜的也比不上,她颇有些不忿,便偷偷拿走一坛的情形。如今,连素爱与她斗嘴的子阑师兄亦不在了。她拍开封泥,熟悉的酒香扑入口间,却是一口口化在口内,带着往事滚滚而来。她便也不回房,提着酒坛,往后山桃林子阑的墓前而去。
她一口口饮下,酒劲一上头,便有了些泪意。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与黄土之中的子阑喋喋不休地叨叨起来,愈说愈伤怀,道不尽离别意。
心下悲凉无际之时,神识却一阵恍惚,尚不及思忖出了何事,双眼一暗,已然人事不知。
再有意识之时,已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眼前有一丝光线,那处一朵妖冶的红花盛放。一名黑衣黑发的女子正怡然自得地与那处坐着。
“你是谁?”她蹙眉道,“这是何处?”
那黑衣女子转过身来,一张清丽绝尘的脸于暗处渐渐浮现,她莲步轻移,身姿婀娜,笑意盈盈,朱唇轻启,“白浅上神,好久不见。”
她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锁在背后一根柱子之上,动弹不得。不由得便有些慌乱,“你要做什么?!”
“我们许久未见,不如好好聊聊?”她言笑晏晏,“比如,你因何会在此处?”
“你到底是谁?!”
“我们在凡间不是还交过手么,这么快就忘了,可不大好。”她轻声笑道。
“你是……妺冉?!”
“答对了。”她走近她身侧,莞尔一笑,“若非你心下彷徨无助,我亦难得了机会将你捉住。如此,倒也省去不少工夫。”
“捉住……”她心下一凉,细细想来,已明了了几分。脑中顿时有些混乱,“那莫非就是……魔之花?”
“你果然聪明。”她轻笑,“魔之花已盛放。一旦被我捉住,我若不放,你便再难支配你自己的身体。”
“你是何时……”她越想越心惊。大战之时,折颜曾与她讲过魔之花之事,彼时她亦未曾留意。如今看来,大战之时,内奸之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
“看来你已察觉到了。不错,你尚在凡间之时,便被我种下了此花。此后的故事也相当精彩,想来你定有兴趣听上一听,”她笑道,“比如大战之时你如何盗取了墨渊的战术害他被困,又比如你在他伤重昏迷之际举剑行刺,唔,虽然只差一点点。不过这些都是旧事,说不定你也不大有兴趣……”
她忽而感觉一身的血似凝固了一般,凉彻周身,“师父他,可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