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双手结印,与池边盘膝坐下,微微闭目。
须臾,那清澈见底的水波之间荡漾起阵阵波纹,渐渐泛起点点光亮来。
“我修为有限,只可见十万年前之事,不过也算够了。”她睁开眼来,“一切谜团便在这池中,你可看仔细了。”
子阑于她身侧坐了,垂目瞧去,阵阵往事飞快地闪过。
他见着他与白浅一道上昆仑虚拜那个叫墨渊的上神为师,白浅不情不愿地做了师弟,却得了墨渊新得的法器玉清昆仑扇,又见着他孤身一人往龙潭虎穴之中救她出来,替她挡了三道天雷,见着他于若水河畔生祭了东皇钟。她盗走他的仙身回青丘,以青丘狐族的心头血养着他的仙身,一等就是七万年。却又见着她历情劫飞升上神,却在他甦醒之际嫁作他□□。
“她怎么这么蠢?!”子阑指着水池愤愤难平,“我虽全不记得了,却反看得更清楚。她这般付出,竟以为单单是师徒之情?!这世间竟有她这么蠢的人?!”
胭脂淡淡一笑,却不答话。
“那之后呢?”子阑悻悻道,“她既已嫁人,一切便当尘埃落定,各安天命了罢?师父又为何会死?”
胭脂略略一指,那池中一闪,往事继续。
他见着墨渊与她一道破了星光结界,见着半个昆仑虚化为焦土,他将浊息吸去,如何都化不了,终是下凡历百世轮回。她于九重天上担心,却被小心翼翼地瞒着。直到一年后她婚变,亦不知他已于尘世之中辗转了多少世。识破骗局之后,她奔往凡间,却只来得及与他在那一世死别。之后她随着他在凡世沉浮了千载。百世已满,功德亦满,他却归不得位。她拼着眼睛不要,亦要寻他。终是被她寻着。他归位之际,却已是神魔大战之时。他为保四海平安殚精竭虑,她却因魔之花的作用一步步将他的计划拖入泥泽之中。万仙阵内他遇险,她舍命相救。战争赢了,她却一点点走向衰竭。他为救她,舍了最宝贵之物。她虽活了下来,他却于若水河陨落。
子阑看罢,擦了擦脸颊,红着一双眼睛,微微叹道,“难怪她整夜整夜难以入眠。”
胭脂默了一默,缓缓道,“这世间的生离死别,大抵便是如此。留下来的那个,才最痛苦。”她翻开手中那一叠写满字的纸张,“如此,你可明白了?”
“尚有一事不明。”子阑接过那叠纸,蹙眉道,“她既已与师父有了生死之约,又为何会成为天后?据我所知,那天君如今还在,她如何又上了离恨天?”
胭脂默默点了点池水,那池水一晃。
“之后的事,你自己看罢。”
她自沉睡之中醒来,便忘了一切。
那个自称是她侄女的女仙白凤九日日皆要与她一碗凉水,日日皆要亲眼见着她饮下方才罢休。她问起,凤九只说,这凉水乃是与她治病之物,必得饮一千年方才能断。
她问起这药水的来历,凤九只道是寒月芙蕖清晨的露水。
她醒后,便不大躺得惯,总爱往外跑。
既已知晓寒月芙蕖之名,她便时常跑去瞧。
那日她又去瞧那寒月芙蕖,却不想听见不远处几位仙娥闲聊。
不知是哪一宫的仙娥,声调甚是不忿,说她脸皮甚厚,全不知感恩。这寒月芙蕖乃是天宫之物,她说要就要,欠着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以后看她拿什么来还。太子殿下即将继任天君,要历八十一道荒火、九道天雷的天劫,如今他修为折损,看来极危险云云。
她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正欲上去与那仙娥理论,却又生生顿住。
她白浅一向无功不受禄,不受旁人施舍。此物已于沉睡之中毫无知觉地饮了百年,这人情既已欠下,总要还清。她正欲回太晨宫,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不远处一个玄衣人正与人答话。
她见着那身影甚是熟悉,似有什么自脑中跃出一般,便不由自主地奔了过去。
那人见着她,似有些惊讶,下一瞬神色甚是复杂,转身欲走,却被她拦住了去路。
她看他的眼神之中似夹杂着连她自己亦不懂的情愫,似在瞧他,又似透过他看着另一人。那张脸极熟悉,却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多看一眼,便有眼泪涌起。她由是知晓这人定与她有些关联。
正在纠结之时,一个半大的孩子向她奔来,抱着着她的腿唤她“娘亲”,边叫边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