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与夜华还在结界外不断尝试破开结界。他于此际的静谧间忽然想起彼时他与墨渊在迎亲的途中于月牙湾之畔逗留时的那番话来。
墨渊说,若真有那一日,我便替你……想个万全之策。
此生已了,能与爱人一同赴死,且不必牵累故人,也是件值得高兴之事。
他在瞥见墨渊那墨蓝的身影前,确是那般认为的。
白浅从未像今日这般后悔没有好生从墨渊修习道法。当年她于昆仑虚学道,因着常年偷懒的缘故,连飞升的天劫也算不出,整日懵懵懂懂,只因墨渊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强求,她便觉着天下本无事,何须自扰之,仙法之类能防身即可,何须修得墨渊那般高深。天长日久,几万年后修为也是够用的。便是手中这柄玉清昆仑扇,她也从未觉着真正称手。
此际遇到如此困境,她方觉当年的短视,不由得懊悔不已。眼见那滚滚妖息已有崩塌之相,她心急如焚,破釜沉舟般将修为全数注入玉清昆仑扇内,腾起身来,不管不顾地画出一道飞散的流光,与扇子融为一体,飞一般朝那结界撞去。
夜华在一旁竭力御着青冥剑,以体内尚未恢复的修为之限,只堪堪将结界砍出几道浅浅的剑痕。他自知这结界不同一般,却不想这般尽力亦不能撼动分毫,且结界若然被破,这妖息却又待如何?一时之间也思虑不出破解之法,已然有些泄气。
只此时他听得远处白浅一声清啸,已是执了玉清昆仑扇全力撞向结界。这般拼命的一击,定然是鱼死网破,一时竟也顾不得东华与凤九,只飞身去阻白浅。
“浅浅!停下!没用的!快停下!!”夜华嘶吼着,尽力去拉白浅。“浅浅!”
然而夜华终是离得远了些,反应慢了些,距她不过咫尺之遥,眼见得她便在身前,却抓她不住。他总是来不及抓住她。当年如是,此际也如是。
“浅浅!!”
白浅拼得修为不要,亦要破开这结界的壁障,其实是毫无把握的。她蓄起最后一丝力,奋力向着那壁障撞去之时,神识已然有些溃散,仿佛游离于外,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就连夜华在身后的嘶喊都似远在天边,那般渺渺不得闻。
她便是在那般疲累至极的时刻,听得墨渊一声低沉的轻叹,他的声音似在远方,又似在耳畔,飘飘渺渺,却那般清晰,那般沉稳,那般令她安心。她听得他与她道,“早知有今日,当年你若发奋些,也不致这般狼狈。”
她面前模糊依旧,却猛然觉着万般绝望都有了寄处。只要那声音的主人尚在,这天地之间确然是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的。她只觉身体被轻轻托住,徐徐向后飘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顾地抓住怀中人的手,“师父说的是!师父说的都对!师父,师父,你救救他们啊!凤九还那么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抓住幸福……我……我不能见着她这般去了……”说到最后,泪已漫过眼眶,决堤而下。
耳畔墨渊那丝低沉却从容的声音似已渐渐远离,却牵系着令她溃散的神识渐渐聚拢,渐次恢复清明。
他说,“别怕,有为师在。”
她听得这话,眸中已渐有了焦距,发现此际揽她入怀的却是夜华,手中所拉的也正是夜华的手。不由得有些疑惑,气息便自冷了下去,“夜华,怎么是你?”
夜华面色已有些不好,却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只摇了摇头,松了手,转头四下寻觅,“师父呢?”
夜华正欲答话,不想白浅已远远瞧见了墨渊熟悉的背影。
那墨蓝的衣袂在风中微卷,飘飘如仙,杳杳如画,便是在这昏暗的暮气之间,也晖晖然如长庚,独自照亮了天地。
她自夜华的怀中挣脱出来,起身向他奔去。她身后,夜华的面色愈加沉了下去,只一瞬复又如常,跟了上去。
她在墨渊身后站定,出声唤道,“师父……”
墨渊不语,只双手结印,阖上了双目。白浅识得那是三昧莲台金刚缚之印,只已然忘了这手印是作何解。凝眉看去,只见墨渊那身不甚宽大的衣袍被骤起的狂风吹得翻飞不止。他却只闭目受持,一动不动。白浅于他背后望去,不知为何却想起她大婚前去昆仑虚见他那日,他于后山的桃树下独自抚琴的情景。不禁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