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日,乃是太子白辰的生辰,夜华君便遣了天枢星君往十里桃林请了折颜上神前来九重天,私下请他替白浅上神诊了诊脉。然则便是这天上地下医术最高明的折颜上神,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白浅上神元神越发微弱,已有不可逆转之势,往后便能陪一日是一日了。
天君与天后成婚之前几多波折,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过才过了五百年。折颜上神如此说,天君如何接受得了。好说歹说,硬是让折颜上神在洗梧宫住上了半个月,为白浅上神细细诊治。这一日,白浅上神的四哥白真上神来找折颜上神,两人在九重天转了一天,之后发现原本应当在长升殿睡着的白浅上神不见了。四下寻觅,皆不见踪影。天君夜华据说发了很大的脾气,司命虽没有亲眼看到,不过瞧见他们将九重天快翻了个底朝天的架势,也明白了一二。不过第二日不到午时,白浅上神便自己回来了。天君和折颜上神白真上神问她去了哪里,她只说回了趟青丘,还怪他们大惊小怪。后来据说白真上神亲自回青丘向青丘女君白凤九查证,发现白浅上神根本没有回过青丘,也无人知她去了哪里。
自那之后,白浅上神的身体便愈发差了。
司命好生安慰了奈奈,回头看了一眼洗梧宫,长叹一声,径自去了。
白浅在众人退下之后,方就着昏暗的光线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把扇子来。这扇子通体青色,末端挂着一个同色的扇坠,扇面上的绸布已然失了原本的亮色,在屋内显出一阵暗淡的色泽。
她摩挲着扇面上的画,将扇子凑到鼻尖上,深吸了一口气。神思震荡间,仿佛又忆起初时与这扇子结缘那日的情形来。不由得黯然了面色,双手无比珍惜地拂过扇骨,缓缓阖上了眼帘。
默念法诀,神识瞬间抽离了身体,徐徐流入这方扇面之上。
她轻车熟路地在一片白茫茫中疾行。这片迷雾她熟悉得很,左不过与昆仑虚的经堂一般大小,且已来过无数次,所以很快便找到了一扇不大的门。正打算敲门,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不必敲了,进来吧。”
她推门进去,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
三面是墙的房间,一面却临着深渊。房里没有什么陈设,只在临着深渊的位置搁着一个幻彩的屏风。房间正中的位置上方一颗鹅卵大小的青灰色珠子飘在空中,流光溢彩,正发出阵阵微光。这珠子下方,尚环绕着五颗透明的明珠。不远处屏风边,一个青衣女子正跪坐在一侧,聚精会神地抚琴。
白浅也不多言,直走到屏风边挨着屏风坐下,侧耳倾听这一曲琴音。
这曲子她也是极熟悉的,想来她与这人相识这些年,这人也只弹过这一首而已。白浅自己也抚琴,然而于琴谱乐曲之事,却是个外行。所以即便听了这些年,对这曲子仍是一窍不通。细细想来,当年在昆仑虚,墨渊也抚过这一曲。
一曲既罢,白浅便赞叹道,“好听!”
那青衣女子却不领情,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叹道,“昔日那人说你于音律之事全然外行,那日见你抚了一曲,以为是他胡诌,却不想你果然是外行。”
白浅不好意思地笑笑,“师父他从不骗人。我于这凡间话本子上的风月之事倒甚是熟稔,这音律就差了一点。”
那女子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冷笑道,“我自是不明白还有人能不解风情到这地步。有人为你弹了这许久的爱慕之音,竟是对牛弹琴。如此这般却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于风月之事甚是精通。想那墨渊这数万年来,除了教出昆仑虚上下十几条光棍,也没甚建树。”
白浅听她如此说,倒也没有动气,“我昆仑虚上下皆从师父潜心修习道法,风花雪月之事本就不入化外之境,况且于修炼无甚裨益,不甚通透却也是人之常情。”
那青衣女子听罢只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白浅因见青衣女子神色寥寥,以为惹了她不高兴,便又道,“阿清,我想了一盏茶的工夫,总算明白了最后那问题的答案。那日你说等我想明白了再来寻你,我看着那群小仙演的这折戏,突然间便明白了。”
被唤做阿清的青衣女子抬起头,来了兴趣,“你倒说说,想明白了什么?”
白浅眉飞色舞道,“但凡人鬼殊途,有情人不能在一处,无论凡间或是天上,都是件无比憾事。”
阿清听她如此说,面色突然凝重了许多,也不似方才那般调侃,只淡淡道,“确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