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转过身,便见子阑睡眼惺忪地站在身后,淡淡道,“师兄们与我打趣就算了,怎的你也这般说话?你坐在此,可是守着师父?却又为何睡得那般死,连我来了都不知?”
“我说的那可是实话。哦,师兄们调侃两句你就不介意,偏我说一句就不行?”子阑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缓缓道,“师父又不会变成仙鹤飞走,我干嘛在洞口守着?左不过没事可做,在此消遣罢了。”
“在师父闭关的山洞外消遣,你倒出息了。对了,师父到底怎样了,折颜来此半月有余,可说了什么不曾?”
“折颜上神说了,师父损了些修为,且动及仙元,说简单一点,需要休养。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不过总归不妨事。那妖息尽数被师父的法宝收了,也平静得很,师父封着山,也只不过防着万一。”子阑淡淡道,“多大点事,你还屁颠屁颠从天宫跑来。被师父知道,又要黑着脸训你一顿了。”
白浅听着,便又想起那日墨渊动怒的神色来,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既如此,我便不与你啰嗦了。”说着,便往藏经阁而去。
白浅走后,子阑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神色黯淡下去,喃喃道,“这小祖宗还真不好打发。再过一刻,便要装不下去了。”
藏经阁内并不见叠风,白浅也不在意,只四下寻觅起来。她记得玉清昆仑扇的那份用法在阴符经下面,转过几个书柜,方才找到。阴符经下方的空白处放着一纸素笺,她伸手取了,来至窗前,打开来细细查看。
这纸素笺上所写确然是玉清昆仑扇的用法,而行文笔迹不是墨渊又是谁?她细细读了,却闻着这素笺上淡淡的一股血味,不由得皱起了眉。正思索间,叠风已走近。她忙将素笺收了,笑盈盈地与叠风打了招呼,之后便推说有事,不便多留,就要告辞。往日叠风总要挽留一番,或要她不可忘了师兄们,今日却什么都未说,只叫她一路小心。
白浅走后,叠风坐在藏经阁窗边的桌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转眼,还能见着墨渊伏案疾书的情景。
数日前,便是墨渊去历轮回的前一日,他将弟子们召集到殿上,淡淡地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师兄弟们当场便说不出话来,过了一刻,便隐隐有了饮泣之音。
墨渊的神色淡淡的,与往日似无不同,只寥寥数语,说不必忧心,这凡间事,凡间毕,不过十数年,他终是会回来的。然而此话一出,那低泣声更见响亮了些许。细听之下,原是子阑。
之后墨渊便一件件将昆仑虚大小事务交代了众人,又告诫众弟子不可荒废时日,以及此事万万要保密。尤其是对白浅,不可走漏一丝消息。交代完毕,方才与折颜上神一道回了房。
折颜还在为梵天印之事忧虑,不过墨渊却道无妨。他自掌心化出两枚澄亮的五色石,交与折颜。折颜乍见此物,也舒展了眉宇。原来这五色石乃是母神之物,炼之以补四极天柱。这五色石本就有替代之用,可替世间万物,只是这五色石的效用只得短短十数年,过了期限,便自失效了。折颜便以一枚替了墨渊元神,一枚替了他的血。一枚放在他闭关之处,用以支持这两处庞大的仙障。一枚吸了血,沉入后山的莲池之中,以饲梵天印。折颜不禁感叹墨渊思虑之周详,确是面面俱到,毫无遗漏。待折颜去了后山,他便披了件薄衣往藏经阁而去。
取出一纸素笺,他知时间不多,只提笔将玉清昆仑扇的脾性,特质,用法要诀等尽数写下。窗外暮色沉沉,油灯上的火苗微微跳动,摇曳着将他的身影在身后拉长,沉于阴影之中。即便不能尽善,对白浅也终归是好的。她收了扇子这许多年,尚未参透扇子的用法,想来更无有与玉清的交流了。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失落,复又伏案疾书。或是神思动荡,牵起体内一股浊息涌动,便又咳了起来,止之不住。熟悉的疼痛于胸中扩散开来,那口闷浊的腥甜便涌上了喉口,想咽下,却是不能,只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堪堪掩住唇,却不意唇间喷涌的猩红自指间丝丝漏出,滴落在素笺之上。欲再誊写一份,体力已有不济,他默默擦去唇边血迹,缓了一缓,待那股浊息渐渐平息,方才淡淡抬手一扫,将素笺上星星点点的血迹隐去,叠好,放置在书架之上。
临行前,昆仑虚的十六位弟子悉数跪于大殿外为他送别。他只淡淡道了再会之期,便同折颜一同离去。只在落于轮回井前,他方才施了一个堕梦诀,于梦中与白浅一见。待收起诀,才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落入轮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