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白衣染了血迹,看着甚是触目惊心,只那人似不以为意,每每在她面前走动,总令她难免一番心惊肉跳。他往来找寻了半晌,方自屋内找出一盒陈茶,又去厨房煮了水泡好,方递与她。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便道,“陆公子,你的伤口还在流血。那伤处于你似不顺手,若公子不弃,便由我来帮忙罢。”
“姑娘好意,心领。只是……”他顿了一顿,似在犹豫,“这点小伤,不碍事。”
“被那凶兽利爪所伤,断不可能无事。”她蹙眉道,“你且坐下,莫要逞强。”
他又犹豫了一瞬,推辞了一番,但拗不过她态度之坚决,便叹了口气,索性坐下,任她替他治伤。她想了一想,若要这人脱去衣裳,想来他定是不肯,也罢,不如就将碎裂的衣衫撕开些许,先清洗了伤处,再行止血,上药,包扎。虽则她并不擅长医术,然折颜临走前专门交代了她或许会出现的状况,是以她此刻倒颇成竹在胸。
她往厨房端来方才烧开用来沏茶的清水,又取来剪刀,细细地避开血淋淋的伤口将碎裂的布片剪开,自怀中取出一方丝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去那伤处的血。因怕弄痛他,她大气也不敢出,只屏住呼吸,极是细心。然则他虽一声不吭,她却还是瞥见这人额角微微渗出的冷汗,心内不禁忐忑起来。欲施个诀令他睡过去,或失了痛觉,却又记起东华帝君临行前所嘱之事,说不可再与他施用法术,否则他被封印的元神感应到自己,定会泄露行踪,引来仇家,更是麻烦。思来想去,她只得咬牙坚持。待好不容易将血迹清洗干净,这伤口处的血又渗了出来,止之不住。她蹙起眉,一只手以丝巾将伤处按住,另一只手则化出只瓷瓶。她揭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花香飘了出来。
那人闻到这股极香的气味,微笑着问道,“何物如此沁人心脾?”
“这是折颜制的伤药,据说采了峚山的丹木,极是难得。此物五味乃馨,其味如饴,自然香味不凡。”她一面答,一面将这药撒在伤处,方才止之不住的血便不再渗出。她不禁莞尔,这折颜虽啰嗦,但天上地下医术最高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那人听了,却默了一默,不再言语。
待她将伤处仔细包扎好,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一旁坐下。
“姑娘今日搭救之恩,没齿难忘。”他柔和了面色,抬眼望向她道,“若是姑娘不弃,便留下用些粗茶淡饭再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她隔着面纱笑了起来,眉眼之间也缀满笑意,轻声道,“也好。只是公子有伤在身,多有不便……”
“不碍事。”他淡淡笑道,“姑娘稍坐片刻。”说罢,便起身往厨房去。
白浅从未见过墨渊下厨,也不知他是否会掌勺,毕竟他一个掌乐司战的战神根本无需在这等小事上浪费时间。是以在昆仑虚时,一应膳食皆有师兄们包办,一切也都顺理成章。只如今在凡间,他却难免沾染了烟火气,却也着实令人叹息。
白浅在厨房门口见着他不紧不慢地拾掇着各色生蔬,有条不紊,不紧不慢,有板有眼,像模像样,不由得微笑起来。只是这粗茶淡饭也确然不是自谦,她见着一丝油荤都不曾有的锅台,蹙起了眉。想来这人如此淡然的性子,定也是不曾在意过这等事。她想起前日与师兄们在昆仑虚美酒佳肴,大快朵颐,酩酊大醉,虽非放浪形骸,却也都颇为肆意。如何料到他们的师尊在凡间却只能过如此清贫的日子,想到此处,面上已有愧色,便下了决心要为他做点什么。她一转身,化为轻烟而去。
待他炒好一碟小菜自厨房出来,却不见了那白衣蒙面女子。他愣了一愣,将手中碗碟放下,在屋内找了找,又去屋外寻了寻,皆不见她的踪影。他站在门前,望着屋外一片红火的枫林,神思略有些怅然。
在竹林里她那恍若天女般的现身,翩若惊鸿般的身姿,以及面纱落地后那一个惊艳了岁月般的回眸,无一不与那个夜夜入梦的白衣天女重合。他那一瞬以为那翩然从天而降的身影竟是在梦中,直到她一把拉住他,问他伤着没有,方才省得原来并不是梦。梦中的白衣天女总是从天而降,飞一般扑来将他紧紧抱住。因太过真实,总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莫非是前世的记忆。可秋函总说他胡思乱想,就算记得前世,哪里有人能在天上飞,莫不是他看书看糊涂了。一来二去,他便当自己是楚襄王梦会巫山神女,到头来只徒留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罢了。如今见着这姑娘,与梦中之人一般无二,尚未深交便又分离,如何不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