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愣了一愣,旋即笑道,“你想知道?”
“嗯。”
她顿了顿,似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半晌方缓缓道,“你本是父神嫡子,掌乐司战之神。便是九重天,亦要倚重礼让三分。一颗菩提心胸怀了四海八荒,化天下几多危机于鼓掌之间。这天下若有千钧,你便独自担了八百。”
他听着她如此说,默了默,低声道,“我前世……可认得你么?”
“何止认得。”她笑道。
“哦?”他似有不信。
“你以为呢?”她轻笑道,“若非认得,东华帝君何须要我来渡你成仙?”
“你总说渡我成仙,却又待如何渡我?”他忍不住展颜一笑。
“我从师父修着逍遥道,虽于修道之事不甚在行,然则比起凡人,倒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咳了一咳,方道,“今夜月色皎洁,咱们不提道法,只聊点闲话可好?”
他微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便依你罢。”
她想到什么似的,欢天喜地地笑了起来,“当年我拜师学艺之时,惯是个爱偷懒的,师父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学业多有不精。如今既有这工夫,不如你来教我?”
“教不严,师之惰也。”他摇头叹气。“你师父当真是惯着你的。”
“我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她一脸怀恋道,“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那般疼我的人了。”
“你想学什么?”他淡淡道。
“诗词歌赋,我倒能通晓个大概。剑法虽得师父亲授,却远远不及。”她深思道,“对了,还有琴艺!”
“你想学琴?”他略有诧异。
“你可会?”
“略懂。”
她笑着捧起脸,“可惜此刻无琴,否则又能听着琴声,就着如斯月色,当真是极美之事。”
他微微一笑,“这有何难?”说罢,抬袖一拂,一张琴已现于巨石之上,他盘膝坐了,将琴置于膝上,指尖一拨一抹,似流水之声漫溢。
“流水。”她笑道。
他笑而不语,指尖低勾深挑,泼剌打圆,琴音如巍峨高山。
“高山。”她一打折扇,勾起唇角。
他眼中已有了惊喜,只侧头微笑道,“你似对琴曲颇熟?”
“略懂。”她摇着折扇笑答。
他顿了一顿,指尖已奏了一极哀之曲。
她一蹙眉,“这一曲却毫无印象。且这调似极哀,听得人颇伤怀。”
“此曲名《乌夜啼》,固以清商为韵,是以悲乎。”
“清商之调,为最悲?”
“不及清徽。”
“哦。”
之后他又弹了一曲《长门怨》,一曲《广陵散》,却都是她从未听过之曲。她不禁感慨这人虽是司战之神,掌乐之能天地间已无人能出其右。只他奏了这许多曲子,却无那曲听了两万年的《凤求凰》。
“可会《凤求凰》?”她侧头问道。
他默了一瞬,对上她的眼,柔声道,“你识得此曲?”
“嗯,”她笑着,若有所思地吟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错。”他手指轻按于弦上,目色杳然,淡淡道,“只是这一曲,我却最不擅长。”
“无妨。”她笑言,“此曲我最熟,不如我奏一曲,你且听听如何?”
他点点头,将琴递了过去。她抬手之际,忽而记起,这一曲她自离了终南山,携了琴经之后,便日日操习。尘世千载,早已烂熟于胸。便将这一曲和着唱词,缓缓奏来。
当年每每与她抚这一曲之人就在身侧,默默侧耳倾听,若有所思。
一曲毕,他笑道,“这一曲你弹得极熟练,想来练得不少。”
“这是自然。”她将琴递还与他,“当年那人与我弹这一曲之时,我尚不懂这弦外之音。如今虽懂了,那人却……”
他心下剧烈震动,伸手接过琴时,指尖竟在打颤。他强自镇定了心神,平复了心绪,方与她笑道,“我虽不善《凤求凰》,却知一曲于此时甚是应景。琴经言此曲,极乎曲之圣,而音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