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女性驱魔师,穿着一袭没有丝毫花哨可言的黑袍,只有心口处银线绣制的蔷薇十字彰显出她的身份。她的长相十分年轻,科姆伊却总错觉看见了一座历经沧海桑田也亘古不变的冰川,已经如此端坐了数百年。连她的头发都是冷冰冰的银白色,这种如同未老先衰的颜色相当罕见,他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丝惋惜。
“这位女士……就是那位驱魔师吗?”
他想起几天前接到的命令,中央语焉不详地让他尽快赶到梵蒂冈接收一位驱魔师。当时他以为那只是教廷方面发现的适格者——比如现今身处教团深处的希布拉丝卡。然而亲眼看到她本人时,科姆伊知道自己错了。
驱魔师抬眼看了看他,红色的眼睛通透又冰冷,比起人类,她更像某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精怪。
科姆伊收拾好神情,颔首致意:“您好。”
“……”驱魔师没有回应,沉默地移开了目光。
鲁贝利耶从书桌一角拿起一叠纸递过来,科姆伊一看到熟悉的版面就猜到了它的内容。
第一页是最简单的驱魔师档案,人人皆可查阅,记录着驱魔师的姓名、生卒时间、国籍、家庭关系,以及其它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所有驱魔师都有这样的档案,作为这些大多不得善终、终将归于尘土之人存在过的证明。
但他手上的这一份却有着许多空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如果不是鲁贝利耶长官今天没有睡醒而拿错了东西,那只能以“来历不明”概括这份履历的主人。与之相对的,敷衍的个人履历后却是一长串令人咂舌的除魔记录,详细到战斗发生的时间、地点、参战人员以及恶魔等级,先后时间跨度长达八年,证实这的确不是一份错误的档案。
一切从踏足这个办公室起,不,从接到中央的指令时起都透着古怪。
科姆伊翻回第一页,目光落在“称号”这一栏上。
无名无姓的驱魔师于四十五年前成为圣洁适格者,当时希布拉斯科给予她的称号是——
“恶魔屠戮者?”科姆伊面色微动。
“哦?看来你也听说过她的事迹。”鲁贝利耶说到“事迹”一词时的表情几近嘲讽,而那位当事人依然雕塑般纹丝不动。“省了我的口舌。这位在三十五年前可是名震四方的人物,如今她已经苏醒,也该继续履行身为驱魔师的职责了。千年伯爵越来越猖狂,正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他说着,转向驱魔师:“而你也能继续未竟的复仇。你说是吧,恶魔屠戮者。或者该称呼你为——‘辛西娅·巴蒂’小姐?”
鲁贝利耶的语气似乎意有所指,科姆伊愣了一下,很快掩饰住情绪。
恶魔屠戮者——辛西娅·巴蒂露出一个与鲁贝利耶方才如出一辙的嘲讽笑容,科姆伊发现这一笑让她仿佛活过来一般,充满了尖锐的生命力。但这份生命力转瞬即逝,她垂眼回道:“对千年伯爵的复仇,三十五年前就结束了。‘恶魔屠戮者’只负责除魔,其他事与我无关。”
她的声音比她本人更加冷漠,面对掌握着整个中央高层权力的长官也毫无敬意可言。鲁贝利耶却宛在意料之中般不以为忤,回应得可谓针锋相对:“我真高兴你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以后你归这边这位教团的现任司令直接管理。不用再看到我们这些讨厌的高层,是不是会让你愉快一些?”
辛西娅·巴蒂毫无反应,充耳不闻。
仿佛没有看出两人之间的汹涌暗潮,科姆伊微笑着接过鲁贝利耶的话:“我是黑色教团的现任室长科姆伊?李,请多指教。”
辛西娅·巴蒂这才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审视的正眼。那空无一物的眼神让科姆伊隐约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个沉寂了三十五年的驱魔师,依然没有回到当下的现实中来。
经过简短的交接,科姆伊带着辛西娅返回黑色教团总部。梵蒂冈与圣地无异,神圣不可侵犯,所以他们必须先前往意大利,之后才能登上火车。
乘务员为他们安排了舒适的独立车厢,随行人员在门外恪尽职守,车厢内一片寂静。
一般来说陌生人之间建立沟通的最佳话题是对“往事”的交流,科姆伊却不敢轻易提起辛西娅的往事,那些东西一直以来都只是些隐晦的小道传闻,他也是当上室长之后才有资格听上一耳朵,相较之下教廷给他的资料则详细得多,一字一句都让他断定这绝不是个拉近关系的好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