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摇头,心里想:这老太太分明心里心疼唐小婉,为何自己不问呢。
“不觉得?”梁翠玉有些没想到的意味,“若要细说,我这些子孙里,有几个都是因我而死的,何况今日我逼无影亲手杀掉他最亲的亲人。你不觉我心狠?”
穆玄英道:“进这间屋子前,我觉得您的确心狠。但方才已释然。”见梁翠玉不说话,只好解释起来,“唐子衣纵然能不死,也无法再留在唐门,但她和高昌爵一道而来,在唐门,高昌爵死了,那些府兵死了,唯独她活着,高力士恐怕不会放过她。就算高力士会饶她,被唐门驱逐之后,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去何处?若是旁人,恐怕还能隐姓埋名活着,以她的心性脾气,要活,难。”
“说的是不错,她活不久。但不能因为他人活不了,我们就杀了人家。”
久久,穆玄英叹口气,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唐老太太,我虽理解你所作所为,但您若是想替唐无影铺路,大可不必如此。”
“软刀子才要人命。”梁翠玉道,“他不敢快刀斩乱麻,我来替他做。他今日不理解、不原谅,总有一日,他稳稳当当坐在堡主之位上时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他是要成事之人,是唐门的希望,任何的羁绊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何况,我不是没有心软过,只怪我没有早点下决心。”
“您以为没了唐子衣这把软刀子,唐无影就能成长吗?”
“不单单是他,也为了其他人。我的子孙们,他们在前辈的庇护下活的十分快乐,几乎都忘了这江湖的险恶,忘了人心的肮脏,也忘了唐门男人该有的血性。他们都得快点长大才行,我已经太老了。”
他们都得快点长大才行,我已经太老了。
穆玄英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就是说不出安慰的话来。那一刻,他才明白,年岁沉淀,很多东西你不到那时,不会懂。纵然能懂,又有几分是戳在自己心上的?
从穆玄英站的地方看不太清楚梁翠玉的神情,但总能看到轮廓。她的睫毛很长,纵然已近期颐之年,那睫毛仍旧很卷长;皮肤更是白玉一般,端坐在那里,像是俯视众生的神明。穆玄英想:这老太太年轻时必定是个风云人物,但人都逃不了烦心的琐事,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她也还是对自己的子孙后代没法子。
梁翠玉继续说:“在少林寺是我第一次见着你。当时就觉得你这孩子像极了当年的简儿,明朗正直,是个好孩子。他没看错人。但你和他不同,他有野心,你没有。我若问你肯不肯留下做唐门的人,你定会拒绝。但当年的唐简却是留下了。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唐门,同样,如果没有唐门,就没有一代大侠唐简。”
“唐简大侠和唐门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不能入唐门,因世上只有一个唐简,我不是他。但唐门需要我的时候,晚辈义无反顾、决不推辞。”
“你误会了,”梁翠玉一笑,“我说起这些,只是想问你,你就没有想过,今日之事和你是否有关联?还是你就真的以为,高昌爵觊觎的只是唐门堡主之位?”
她这么一问,穆玄英脑子瞬间清醒,“莫非他也是为了《山河社稷图》?”顿了一下,愤然道:“那东西我从未见过,为何频频害我、陷我于不义?我看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许说气话。”梁翠玉道,“《山河社稷图》自然是好东西。你未见过是真,但它也的确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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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一片,两点人影。
“弃子争先,啧啧。”红衣康雪烛摇动折扇说道,“舍小就大的道理,莫非我不懂吗?”便落下白子。
对面的人不说话,又落一子。
康雪烛盯着棋局看了好一会儿,几度要落子,又收回手来,最后一蹙眉,长袖一扫,将棋局尽毁。
“这是何意?”对面的人终于开口。
“势孤取和你懂不懂?方才你那几子弃了是好棋,但又不管旁边一角,这就实在不讲道理。寸土必争的棋局,你让来让去,最后自己势单力薄、孤军奋战,好玩吗?我胜之不武,没意思,不下了。”
莫雨道:“既然是我让来让去,何来你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