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这样的事!”罗士信拍案而起。
杨宁道:“封常清是天策出身,我带出去的人,虽勇猛不足,但他不是临阵退缩之人。说下去。”
不错,程知节口中的封常清算得上是一员大将。此人不但武功不错,出身也清白,为人更是十分谨慎,对朝廷忠心耿耿,故而陛下才将这武牢关交给他看守。招兵的事本已经十分反常,偌大的武牢关,竟然连上战场的男丁都没有?杨宁一听程知节的话便知其中必有蹊跷。
“他说收到密令,不许迎战叛军,凡擅自出城者,与叛军同罪!”
举座哗然。
程知节气的七窍生烟,怒骂说:“密令?哪里来的狗屁密令!我们三万人被自己人拒之门外,要退退不回去,要进前面又是什么怪异的手法,弄得我们阵脚大乱,难进难退!副统领救了我后,倒还冷静,只说先退到城门抵抗,由城内军师等人想法子营救。后来也不知是怎么,那封常清宁死不肯开门,无奈,军师命人绑了他,这才开了门迎我们。可我们损失惨重,两万多兄弟阵亡,受伤的更不必说,你们看我!副统领右肩中箭,好在是没伤到筋骨。”
“大将军,是否其中有什么误会封常清与我相识,虽不算深交,但他的为人以及对大唐的衷心,在下可做担保。”杜如晦开口说。
这话本也没什么,为相识之人说几句好话也是人之常情。可偏偏遇上程知节这个爱较真的性子。
“误会?”程知节扭头瞪着杜如晦,气势汹汹说:“你可知道我们在武牢关死伤多少兄弟?你可知道我等不眠不休多长时间?你可知道那些兄弟本不必死?你可知道武牢关本不会破?你一个没上过战场,连刀都提不起的人,你知道什么!”程知节说着说着眼睛已通红,像是欲喷火的野兽,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家禽。
“程兄。”杨宁出声制止。
杜如晦脸色也极差,几次张了嘴想说,都硬生生给忍了回去。
程知节说到了心坎里的事,越发失控,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双腿道:“我程知节上过战场无数次,哪一次不是从鬼门关回来?我打入天策府那一日起,就没想过死啊活啊的,我的命,就是天策的!我是这么想的,我相信每个天策将士也是这么想的!”他一拍胸脯,抬头看着杨宁,“可在武牢关死的兄弟,他们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啊!我气啊!我这几日根本不想闭眼,我就堵着一口气,胸口这里死死堵着,怎么也咽不下去!”
屋里寂静无声。
每个人各怀心思,听着程知节的话,看着这个七尺男儿坐在地上控诉,看他吐沫横飞,看他声色俱厉,最后看他无奈地垂下头,一言不发。
穆玄英作为小辈自然是一句话没说上,等离开了主殿出来透气,坐在主殿前的石阶上,看着天策府里一切如常,穆玄英忽然有些失神。
“别想太多。”
“很难不去想。”
“那就想点别的。”莫雨又补了一句,“那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穆玄英抬头看了一眼莫雨,又将视线投向远处,许久,他抬手指了指远方,道:“那里是南天别院,那里是城门,出城便是邙山,再往东就是武牢关。程将军说的那些事,就发生在那里。雨哥,我从没见过两军交战的场景,生在大唐盛世,我想洛阳城里的人也都没见过程将军口中的那些流血和牺牲吧?”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血和牺牲。”莫雨也坐了下来。
“不一样。”穆玄英道,“不一样的。来之前我以为这些和江湖一样,但看到程将军眼里的神情,我知道不一样。”顿了顿,穆玄英侧头看莫雨,“雨哥,我突然有些怕。”
莫雨凝视穆玄英的双眸,片刻后,用手掌包住穆玄英的后颈,将穆玄英的头压在自己胸口。
“我很高兴你会怕,你一直像是无所畏惧的利刃,我很怕。我很怕你会受伤,会出事,会死。听到你说怕,我反而安心不少,我是不是有些卑鄙?”
穆玄英摇了一下头。
莫雨又用另一只手臂将穆玄英整个人揽进怀里,才说:“你不是说过吗?两个人在一起就要互相扶持。不管之后事情会如何演化,你记住,你怕了,叫我一声我就过来做你的利刃,刀山火海,我也为你披襟斩棘,踏平前路。你累了,只要靠在这里,什么都可以不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