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箐并不讶异,事实上就算他不愿意走,她也不介意当一回恶人。赤蠡要面对的qíng况以后只会更复杂,唐应骨决不能留下成为拖累。
“你转告他,我还是更喜欢跟同类在一起,”手蜷成拳又缓缓松开,唐应骨将银哨递给觞箐,深吸一口气道,“以后,我是生是死,都跟他没关系了……”
瓢泼大雨倾盆如注,树木东倒西歪地摇晃着,零乱的枝叶分割出雨幕,又将它打碎。
这种天气并不适合出行,所以驿站里无论人还是马都在歇着,炉子上煮着红卤,温着酒。两个被耽误行程的车夫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这时却有一个披蓑衣、带斗笠,仍是浑身湿透的人走进驿站,雨水沿着斗笠的檐直往下淌。
那人面色微青,嘴唇发白,看着瘦削极了,但当他掏出一片金叶子时,车夫顿时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客人。
其中一个车夫热qíng地招呼道:“客官想去哪啊?等雨停了就走,来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不必了,我要去中原,现在就走。”那人虽是这样说着,并不过来,眼神却总往卤ròu上面瞟。
上好的四川廖记卤ròu,香味咸鲜浓郁,润而不腻。
唐应骨咽着口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掏出一片觞箐友qíng资助的金叶子:“这卤ròu卖吗?给我打包一份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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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师姐!赤蠡哥哥又来砸门啦!”刚修成人形的小竹叶青还不太会用两条腿走路,一不小心左脚绊到了右脚,láng狈地滚了进来。
“让他砸。”觞箐面不改色地打坐,案台后的女娲神像微垂着眸,若有若无的笑容神秘而恬静。
“这都一个月了!还让不让妖出门了!”小妖怪悲愤地控诉,“师姐你到底gān了什么?是偷了他的法宝还是抢了他的内丹?几百年都没见他这么气急败坏过!”
觞箐呵呵两声:“也差不多吧,再等两天,我自会出去跟他解释。”
竹叶青继续抱怨:“师姐你号称闭关倒是落个清净,不知道赤蠡简直跟疯了一样,闹得大家都吃不好睡不好的,不是砸门就是到处乱窜找什么糖醋骨头的……”
觞箐皱了皱眉,道:“元蝎老祖这次闭死关怕是出不来了,师尊嘱咐我要助赤蠡破qíng劫,qíng劫不破就不能传他沥火珠,这件事你记住要保密,莫要让其他妖怪知道,不然赤蠡就危险了。”
“我懂的,不会乱说。”竹叶青乖巧地道。
觞箐长叹一声,给了点好处把她打发出去,静坐良久,从蒲团底下摸出一块手帕。
手帕已经很旧了,原本的蓝色被洗得发白,题字的墨迹也已经暗淡,又用绣线细细描摹出来,写的是:憎固令疏离,爱亦徒生隙。
她淡淡地想着:qíng关尚且难破,qíng劫……怕是要连命都搭上罢……
第12章 故人
一片愁云惨雾的昏huáng天空下,浑浊的河水在断壁残垣间缓缓流淌。
枯败的糙木掩映着一座萧条死寂的废弃城池,坍塌了半边的城墙上,早年用巨大木钉固定着一幅幅huáng底朱砂写就的驱邪符,在日复一日的风chuī雨打中消蚀得陈旧模糊。
唐应骨轻巧地翻过城墙,在浅水中摸了几个guī蛋,又打死一条鳄鱼,倒提着尾巴走进城中。
洛道,李渡城。
这里曾是一座人声鼎沸的繁华城市,但如今城中到处游dàng着毒人和被感染的动物,唯有一间间陈列整齐的破屋烂墙、勉qiáng完好的城门述说着昔日壮阔的规模。
唐应骨熟视无睹地走在废墟瓦砾之间,游dàng的毒人没攻击他,就连穿梭在城内寻觅啃啮尸骨的láng,也在早早察觉他的气息后夹着尾巴一溜烟跑掉。
斜穿过大半座城,唐应骨终于到达城东原本的府衙,这里是仅有一处人为修缮过的地方。
这里还住着人……不,或许称之为毒人更为恰当,这座荒城之中的毒人村,坚守着仍保存自身意识的寥寥数人,既不容于世,又和城里那些游dàng的行尸走ròu不一样,只能在李渡城中得过且过下去。
唐应骨和守卫在门口的郑戈打了个招呼,边往里走边兴致勃勃道:“魏叔,我弄了些食材回来,晚上可以吃蒸蛋羹和烤鳄鱼ròu了。”
魏松年是村里面唯一的厨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烧出几道流传于毒人后世的名菜,自从唐应骨来了李渡城,两人一拍即合,在吃上达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