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双脚,踏着荆棘;改掉姓氏,否认过去……我望向yīn郁的天空,我嘲弄地笑,我流下冰冷的眼泪……威廉,我的哥哥,他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为了现实。他的那些希望与期待,说出口的和没出口的,终于都让我知道了。
简 普林斯——从幼时童话书上的歪歪扭扭,到N.E.W.Ts试卷上的工工整整,羽毛笔与羊皮纸摩擦了成千上万次、我或认真或潦糙地书写了十八年的名字。
我感觉四肢冰冷,唯独胸口靠近心脏跳动的地方像是有一团无法浇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我抱着纸箱一路失神地走回了药店,远远地看见爱德华站在药店门口。我装作用袖子擦汗,乘机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我只希望自己的眼睛不要留下太多哭过的痕迹。爱德华看我走过来,走上来接过我怀里的纸箱。我看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勉qiáng扯出一个应景的微笑问道:“今天心qíng不错?”
“来,开门。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爱德华说,连眉梢都跳跃着欢欣。
我们进到空无一人的药店。自从我拿到药剂师执业资格以后,蒂凡尼就时常不在药店了。我想,她大概是在外面又找了份兼职做。但我对此装聋作哑,从没打算告诉老布朗先生。
我把纸箱放在墙角,冲了两杯花糙茶,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蓝莓huáng油饼gān,这才坐下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洗耳恭听。
“我加入凤凰社了!”他故意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其中的喜悦。
我愣愣地看着他,感受着他孩童一般的纯粹的喜悦,然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我露出笑容,爱德华似乎松了一口气。
面对着这样一个温暖阳光、竭尽全力对自己好的人,那许许多多的残忍的话,我终是没能忍心说出口来。
是夜,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不眠之夜。我不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回想起那名店员展露出的看热闹的小市民心态,想起我的手指冰凉,想起爱德华说起凤凰社时脸上的灿烂笑容,想起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出卖他的念头。
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感到耻rǔ。在一九七八年,二十二岁的我可以很坚定地说我并不爱爱德华琼斯。我很清楚我为什么答应做他的女友——我是真的太孤独了。
没有经历过孤独的人是不能体会那种迟钝却蚀骨的滋味的。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沉浸在冰冷孤寂的海水之中。我冰冷无力,无人言说,与世隔绝。我无比渴望踏实的土地与新鲜的空气,可不知为何,我在这冰冷的海水中没有立即死去。我只会在这无尽的海水中慢慢绝望,而后最终自己选择走向生命的终结。
我承认,我的心理还没有足够qiáng大。我不想以“我是个女孩所以需要别人的呵护”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理由来替自己掩饰和辩解。我承认我不爱他,但我也绝对不会出卖他。
信誉、道德、底线——这些格兰芬多们自认为有的东西,斯莱特林同样也是拥有的。
在那个夜晚,我坐在chuáng上,望着窗外洒满银辉的静谧街道,内心却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威廉和爱德华的面孔jiāo替浮现在我面前。我又一次想起临别前威廉对我说的最后一番话。
“简,离开这里,你就和家族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但是你绝对不可以颓废堕落。就算是赤着双脚、踏着荆棘,你也要将你当初选择的路忍痛走完。你可以改掉你的姓氏、否认你的过去,但你绝对不能忘记自己曾经是一名普林斯,记住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字字铿锵有力。我记起我当时的懵懂不安,和他故意摆给我看的冷酷无qíng。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因为他那番话对他始终是心存怨念的。可那是和我一同长大、小时候对我说将来的梦想是发明药剂的、我亲爱的哥哥啊!
时隔四年,在这个充盈着月光的夜晚,当我终于明白了他这番话的真正含义、明白了就在那天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自由与理想jiāo托于我的时候,我对着月光,将脸半埋在被子里低声痛哭起来。
我也是在那一天再一次深刻地领悟到,过去的,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我便有些jīng神不济。我拿着一摞厚厚的牛皮纸进货单,在地下储藏室里挨个检查糙药的库存。
这真的是一件很让我头疼的工作,比除去窗帘上的狐媚子还让我头疼。别着急,等我将事qíng的原委细细道来,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