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怔怔起身,浑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此处何处,听了这些,正是自己许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心事,又是安慰,又是伤心,又是惊喜,又是酸痛,心里脑里都是妙玉的话,一句一字,回环反复,许多qíng愫jiāo织碰撞,难以自持,隐隐听妙玉说了句什么,再抬眼时,人都走了,黛玉只管静静点头,只管痴痴然迈步回身,冥冥中对自己说了一句:好了,这就好了。
忽想到一事,顿感不妥,忙摇摇走出庵门来,叫了一句‘哥哥’。
林珑已经走了很远了,听黛玉叫他,只得停步,不回头,不说话,只树一般地站在那里,给她一个后背。
黛玉走近了,看见林珑面无表qíng,并不知其心里想着什么。
黛玉怯怯地站着,并不知道说什么好,忽想起从前有过许多次这样的时候,她犯了错,林珑也是假装深沉,故意等她上来说话,他偏又是最把持不住的,仅仅只要自己可怜兮兮叫他几声‘哥哥’,作服软之意,他要么哼哼两声,瞪她一眼,说道:“要有下次,我肯定不饶你。”或者正严肃着,突然就做了一个鬼脸,吓黛玉一跳,两人也和好如初。
可是,天真无忧的童年早就过去了,不知不觉中,一切早悄然改变。
林珑开口:“你早知道了?”
黛玉点头。
林珑很怪异的笑:“怎么不说呢?”
黛玉抬起头,盈盈看着他,眼底像藏着一碧清泉,晶莹剔透,一点杂物也没有,虽一句回答也无,却尽在于此。
林珑别开目光,忽然又笑道:“你原来为的这个,何不早说呢,好歹他也是我哥哥,我若知道了,何必到现在才来道歉,这毕竟是大事,颜面也就不算什么了,你何不早说呢。”
便笑了笑,四周暗影憧憧,森然静寂,笑声变得极其空dòng,林珑深深喘了口气,不知为何,胸口宛如一个巨石压着,使得喘息悠然似叹,更添沉重。
南川是他的哥哥,他今番所作所为,无论出自亲qíng,或是道义,都是应该的,可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并不畅快,直至这时,他才知道黛玉心里一直深藏着这私密的一处,这里有一个真正令她魂牵梦绕的人,为了知道他的消息,她会毫不犹豫地让他低三下四地去和妙玉道歉。
他现在已经可以想到,每每夜深人静时,黛玉会满脑子思念当日那个不辞而别的南川,她会辗转反侧,qíng思不止,也会悠然长叹,黯然落泪,她会将对南川的想念带进无数个梦里,许多陈年旧事,会在那里重新演绎。
他曾经对她很好吧?他两兄妹之间,想必,一定曾有过许多值得回味的往事吧?他们常常让话题在那个灯市变得扑朔迷离,可是,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又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他很好奇,可是,那毕竟是他们两个的秘密,他不过是个外人,没权利涉足,没权利知道。
老实讲,是有些嫉妒。毕竟在他眼里,南川跟他一样。又不是亲兄妹,又没有血缘关系!
现在,这嫉妒之中又夹杂了一些灰色的东西,他开始有些怀疑,黛玉对他的qíng分,是不是因为一直无形中将自己当作南川,是不是想给空落无依的牵挂找到一种寄托和延续,仅此而已?他与南川的一切都是那么相像,他又在那样巧合的时间里,出现在她面前。
听黛玉犹犹豫豫地叫道:“哥哥。”
林珑回过神来,再听到这两个字,心如针扎。
他想了想,苦笑一笑,说道:“这可好了,以后不用再做别人了。”
便呵呵一笑,送黛玉回潇湘馆去,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路并无一言,回了小九寨,无jīng打采的叫丫头们自便去,自‘彭’地一声躺在chuáng上,思绪凝成了冰,整个世界都冻住了,是苍茫的白色,一点生机都没有,什么都没了意义。
第50章:东施效颦
话说那黛玉见林珑没有jīng神,自己也没有jīng神,她又是个多心的,自回来后,只怅然坐了窗前,猜林珑所猜,想林珑所想,一样的柳眉不展,寂寥落寞,岂料林珑心内复杂,实乃年深日久,前世今生积累而成,纵她心细,也不过略知一二罢了,始暗暗后悔:若早知今朝一事,令他心中郁郁不快,宁可不叫他去也罢了。不觉又黯然。
这一日林珑并没有来,将到晚间,黛玉便让丫头去看看他做什么呢,丫头回说:“二爷chuáng上躺着呢,倒像是很累的模样。”黛玉点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