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句一句,静静回思南川的话,眼眸痴凝,不觉点头,一条道已经走到头,喧嚷的叫卖声从另一条繁华的主道传过来,遥遥间,已见彼处灯火辉煌,行人极盛,竟不疏于日里的街市,南川便笑道:“那些远的,以后总有时间去想,好容易出来一回,该认真逛逛才是,玉儿?”
黛玉抬头,南川笑道:“哥哥身上并没有钱,今儿可要把十三爷借咱们的钱都花了,将来少不得妹妹替我还账了。”
黛玉微微一笑,噘嘴道:“我才不管,哥哥自己还,若不行,就且先将回边疆的事放一放,在这边做苦力攒钱。”
南川呵呵一笑,指着黛玉道:“小滑头,从前你撒痴要东西,我是怎么给你买来?如今倒对我仔细起来了,可小心我先叫你还账。”
黛玉听了这话,也撑不住笑了,想起往昔之事,一片桃红柳绿,现有一切似乎都不足一思,不足一虑,嫣然笑道:“我记xing好得很,那时我不是问过哥哥,‘怎么不拘玉儿要求的什么事,哥哥都能做到?’哥哥不是说‘谁叫我是哥哥呢,哥哥本就是来疼妹妹的’,可有这话?现在又来翻旧账诉苦,可怨不得我,我也不记得。”
南川呵呵大笑,点头说道:“是,是,那时我若不这么说,不知道哪一个定然一日别扭了,饭也不好生吃,晚上又梗着不睡觉,专跑到我面前噘嘴来,硬是要我改口了,再好生哄她一番才罢,我可不想费事。”
黛玉又羞又急,环视左右,轻声嗔道:“哥哥说话那么大声gān什么,讨厌。”路边已经有些人仰头笑视黛玉了,又看南川,南川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大笑,黛玉更羞,道:“不理你了,我先走了。”南川忙笑说道:“人多,看挤着!慢些。”连忙策马赶上来。
这一晚两人像是又还原成了昔日的那一对小兄妹,黛玉虽然什么都不短,可并不常上街来,而今更因为与南川一处,心qíng愉悦,似乎又找回了童真时光,看什么都是新奇的,买这个,买那个,竹子编成的各种小花篮,泥土捏成的小风车,木屑拼成的饰品画,毛线勾的小花鞋模,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数不胜数,口中说着要给南川带了边疆去,南川淡笑点头,不置一词,因没有下人,便用绳子将各样东西都绑了一处,挂在马匹后面。
直到夜色浓沉,人烟也少了许多,两人才游尽了兴,说笑归来,此一日方罢,此后两日,两人又相伴去附近山水名胜游了一番,游官园,赏画林,观星台,两日时间,疏忽而过,很快便到了南川离去之日。
黛玉虽难舍他去,却无挽留之法,默默亲自为其打点了行装,并无一词,心中因思‘哥哥若不是将军,是个平凡人,那该多好。’
南川如何不知黛玉所想?想了想,自先说道:“我这一来,那边只有丘少辉和冷夏将军两个,他二人善于守卫,又较冷静,敌营主将拓跋襄心思简单,行事最是莽撞冲动,短时期内,边疆是稳妥的,只是我怕敌贼狡猾,想出什么别的主意来,这可该去了。”
黛玉点头,说道:“我明白。”不知道为何,那嗓音却早有些暗哑,声音颤抖,眼神闪烁,南川心中一紧,便将黛玉搂在怀里,拍她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方说了一句:“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黛玉闭眼,也幽幽颤颤地说出一句:“沙场无qíng,哥哥要为我保重。”
搂着黛玉的双臂又紧了一紧,静静说道:“我在牢狱里,因为那些被我连累入狱的民众和兵士,曾经后悔过自己的冲动,可是现在却又有一些庆幸,若不是冲动这一回,也就不会有这几日的幸福,这几日的幸福,是我从痛苦和折磨里偷来的,如果不是重遇妹妹,师傅的冤死,受我连累的那些人,会让我内疚得自尽,这比在沙场中拼搏而死,更让人痛苦一万倍。”
黛玉听到这些,如雷掣电击的一般,忽然脱离身子,用手抵住南川的口,泪若珠断,颤颤地说道:“哥哥——”是她的错,是她的错,黛玉心内剧烈绞痛,酸涩异常,言辞难以描摹得出,不由得心笃意坚,一字一句地说道:“哥哥,玉儿从前常受你照顾,我还没有报答,这一次我要帮你,你且放心去就是。”
南川怔住,而后一笑,轻轻握了握黛玉的肩膀,摇摇头,一语不发,可是黛玉看得出,那眼里是一抹苍凉的拒绝,黛玉也知道,她不过是一个闺阁的弱女子,一个弱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