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忙笑道:“咱们只顽咱们的罢了,又叫他做什么。”
李纨笑道:“既宝玉都来,他自然也是要入社的了,怎么反不叫上他?”
黛玉笑道:“你们不知道二哥哥,若叫他作诗,还笑死人了呢,他只会‘押韵’,别的一概不会。”
大家听了,都笑道:“我们又会什么,也不过是没事瞎玩罢了。”黛玉见众人执意要将林珑纳入诗社,也只得莞尔不语。
便说起准备之事,笔砚纸墨,并茶水吃用等花费,色色皆不齐备的,正说话间,见小丫头回来了,连并凤姐处的一个丫头,笑道:“奶奶说可巧不巧,我刚去,正碰上二奶奶那边发放月例银子。”
李纨便问凤姐怎么说的,丫头笑道:“我说了,奶奶说,回去告诉你奶奶,什么‘监察御史’,说白了,就是个掏钱的,叫我掏钱也使得,只叫你们奶奶拿地抵押,若不然,明年我派人去将她地里的果蔬都收了,可叫她别心疼。”众人听了这话,无不大笑,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早料到她有这话,前儿太太问她月例银子可发了不曾,她还答‘因近来林妹妹要来,琐事多,一时耽搁了,左不过三五日,等事儿办完了便发’,既三五日,怎么今儿竟破天荒先给我了?又说出这分斤掰两的话来,哪像大家的奶奶?分明就是个市井泼皮,等她忙过这一阵,回头咱们偏闹她去,看她给是不给。”
众人都笑,独黛玉听了‘林妹妹要来,琐事多,一时耽搁了’,静静不语,见她二人推来让去,因又想道:建一个诗社,能用了几个钱,两人竟这样了,她二人妯娌,尚且如此,府内各人之间,不想亦知了。又思:各家自有各家的是非,我终究是个外人,又理那些做什么?自己尚顾管不来呢。
便借口头发松了,要用李纨的梳子,向雪雁使了一个眼色,摇摇走至里间去,一番jiāo代,雪雁忙到凤姐那边去了。
这边大家又闲话一阵,也不过是些有的没的,至中午吃了饭,各自且先回各自处,无需多述。
话往回说,且说雪雁一径至凤姐处来,此时正是人多回话的时候,执事儿媳妇们都在檐下站着,雪雁便也不进去,那些媳妇们有认得雪雁者,便忙凑上来笑道:
“姑娘若有事,何不就进去?你哪比得我们?”
雪雁只摇头笑着不肯,说道:“左右也是闲着,等等也罢了。”
一时间,那些人便都借此机上来说话,又是‘你家姑娘今年几岁了?’‘听说林二爷并不是家生的哥哥,倒不知是哪头的亲戚?’‘林姑娘好个模样,不知小时可曾与人定下亲事没有’,及至自报家门,说‘若此后姑娘,二爷有什么吩咐,我们帮得上的,尽管找我们’,五花八门,七口八舌,讨好卖乖,极力奉承,那边早有人铺下暖垫子给雪雁坐,雪雁见渐渐说得不像了,里面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完的事儿,便寻一借口且先走,转一圈去再来。
那凤姐一早起来便是兜头的事儿,此时才看着人打点好送宫里的东西,水来不及喝一口,见一个媳妇来回,乃是此后一月学里的支出,凤姐看着一样样说过了,便觉繁冗纷乱,项目多杂,更兼不少古怪物事,正要问时,听外面隐隐有jiāo谈之声,不觉沉下脸来,让平儿去看看是哪个。
平儿忙出来,不一时,进来说‘问了,媳妇们说,才是雪雁说话呢。’
凤姐便忙让进来,平儿笑道:“她见二奶奶忙,就先走了,不然叫小丫头去叫罢?”
凤姐想了一回,笑道:“不用,我知道什么事了,定是又提昨天的话,来叫我免掉她那份月例的。”
平儿听了,且不言语,待门外众媳妇都各自手头事都办完了,独剩她二人,方说道:“我昨儿听林姑娘说,也觉太显外道了,可今日细细回想,竟是觉得也该这么着,咱府上人多口杂,且别说老太太多疼宝玉,他们背地里暗嚼舌头,每每气不忿,连说四姑娘‘明明是宁府上的人,倒成这边正经小姐主子’的人有呢,二奶奶说可笑不可笑?”
凤姐喝了口茶,冷笑道:“那些糊涂油蒙心,烂了嘴的,口里什么话说不出来?这也罢了,你若留心暗查,那些背地里说我的话不知多少呢,我要认真生气,早气死几百回了,如今也只装不知道罢了,也难怪她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