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林珑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发颤,这时才注意到,手心的百合糕竟然都攥成了一堆粉末,闲闲地将它们拍落在桌子上,拿起一杯茶,饮下去。
黛玉那边听得心灰了大半,又是悔,又是伤心,早汪汪地滚下泪来,勉qiáng撑起身子,面红发乱,气喘声嘶,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几时说的让你走来?是你自己心里有事,被我看穿了,你臊了,就歪派我的不是,你也不用弄出那些义正词严的话来怄我,我自小没娘的,爹爹现又不管,早该自生自灭,也没福享你的厚待,更不敢阻了你的好姻缘!今儿还你一样物事,你竟将它转赠给宝姐姐,不比你二人那一金一玉更当对?我这样身子,原也不配戴它!”
一边哑声哭诉,一边赌气从裙里扯出另一只半月玉坠来,摘下了,几步抢到林珑身边,哭着向他怀里一摔:“从此两下gān净!”
那林珑先前原是误会了,还以为黛玉为的是那日请大夫延误的事儿,寻隙跟他发火,自己也不禁有气,这会儿听到‘好姻缘’,又让转增玉坠,‘岂不更当对’,形容伤痛,话多醋意,便如兜头受了一棒,立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今日宝妹妹看我的玉,被她看到了?才这样闹?’疑疑惑惑,将信将疑,却正碰到两人之间多年的一块禁地,脑中早轰然乱鸣,如山崩地裂,海啸洪川,登时汹涌澎湃起来,眼睛也直了,呼吸也快了,正值黛玉哭着过来摔玉,扭头要走,林珑忽然一把抓住黛玉手腕,紧如钳子一般,哑声叫了一句:“妹妹!”
却见黛玉哭得梨花带雨,气喘不禁,本就是一副病容,这会儿更添娇弱不胜之状,林珑直喘了好久,一时间,多少疑惑,不解,纳闷,猜测,通通涌到胸口,才颤颤地问了一声:“你——”,下半截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又说了一声‘我——’,‘我’了半日,却也无论如何再说不出下半截来,全身早如火炭一般,连并脸也通红了,心跳更似狂鼓一般,似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
黛玉见他此状,心中也明白了意思,此刻上房不知说着什么,欢笑声传到这里,墙上的钟表坠子滴答滴答,小丫头们在那屋说笑耍玩,更显得两人间鸦雀无闻,一片静寂,所听所感,唯有相互心跳和呼吸而已。
黛玉怔了片刻,早将一张脸羞得通红,死命地抽出手来,说一句:“还不拿着去,站在这里做什么?”捂着脸,回身走了。
那边林珑还呆愣当地,双眼痴凝着,如梦似幻,不知该哭该叹,该忧该喜,直傻站了好半天,才默默将玉坠原封不动,小心翼翼放了桌上,转身临走之际,又从怀里掏出治嗓子疼的红瓷瓶来,也一并悄然放了桌子上。
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再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再只穿这么少,我一定对你不客气,从此以后,我可看着你了。”
这本是兄妹间从前也常说的话,今天听来,意义却大是不同,黛玉更是羞红了脸,背对着他,一语不发,林珑已然大步走开。
这一晚,黛玉于枕上听风一夜,思绪万千,未曾合眼,而无独有偶,那边林珑的小阁楼,灯烛亮了一夜。
正是:身于两地心同往,两处qíng思一处愁。
第29章:各怀心事
这一番事出,将两人之前朦朦胧胧,不敢涉及的意思竟摊开于外,心中均是不小的震撼,是以各自都心如鼓跳,忐忑,不安,惊慌,及淡淡窃喜之意充溢于胸。
那黛玉想得是‘便是彼此有心,外人眼中毕竟是兄妹,从此后倒是如何自处?今夜所为,终究是唐突了。’羞臊不禁,好番折磨,然转念一思,当时行事全凭本xing而发,却也难多埋怨,那林珑却不在乎兄妹不兄妹的,他想的却是‘我不过是别人的替身,碰到好运气,进了林府,如今不承望有这天降的福气,我怎么高攀的上?就算她有这心,我哪有这能力’是以欣喜之余,未免又勾起了自卑自愧之感。
各怀各心,各有各思,两方qíng愫,均难以用语言形容得出,彼此一夜都未曾安眠。
更因此事,两兄妹如今却忽然间像变了两个人一般,往常每日林珑便是有多少的事,晨昏也一定要来看黛玉一面,必在小屋子里两人说笑一会儿,才算了了功课,现在不好意思来,又习惯了关心,只借故让丫头来借这个,借那个,也令其‘顺便’看看黛玉gān什么呢,回去告诉他,弄得丫头也神经兮兮的,暗中猜测,‘二爷和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明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