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叶修转醒时已是次日傍晚,是向来寄住在茶馆的小大夫安文逸彻夜施了针,险险拖住了伤qíng继续恶化,清晨又有位名唤乔一帆的军士也顺着溪流追随叶修至此,陈果一下收留了两位看似来头不小的不速之客,虽是应允了叶修提出的留宿要求,但仍然希望他们能jiāo待清楚自己的来历。
叶修当时沉思片刻,最后将自己怀中乌木雕金的腰牌扔在了桌上,陈果一眼便看清了上面的官印,且花式比普通的更为繁杂,她还未来得及追问,叶修却淡淡地说,不用惊讶,现在已经回不去京中了。
他和乔一帆是从一场死局里逃出生天的。当朝军部最为出名的分支要属天都十一卫所,每一卫都有jīng锐数十人,由各卫校尉统帅,不受任何牵制直接听令于皇帝本人,光中影里永远都有十一卫所处理差事的身影,他们是皇城内最锋利的刀刃,刺破所有不平的夜。
叶修十六时曾凭借一身天赐的本事直取校尉一职,未吃败仗,率部下将城内外横扫一番,没他摆不平的敌手,也没他处理不了的大患,手中一杆枪挑翻了无数逆党的衣领,皇帝亲封“斗神”,名声大噪全京城,除了偶尔和其他几卫校尉演武时拿个平局,几乎无人能敌,他无意调职,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在十一卫所待到辞官归田,或是哪一日战死在烽烟里——直到他去执行最后一个任务。
叶修曾无意踏入过宫内的禁地,那是处偏远的废阁,厚尘和蛛网掩埋了一卷又一卷宗书,事后他才知晓,这是先帝藏书的旧址,如今已被拦封。后来皇帝在陵中拾到先帝隐埋的另一封遗诏,上书阁中藏有一枚漆盒,盒中图纸所标乃传说秘境泽荒之所在,史书曾记道先帝在那泽荒深处埋下自己最为珍贵的数十样秘宝,甚至还有龙脉全貌,要是传入江湖上,哪样都得引来无数血雨腥风。
于是十一卫所便得令要合力清查废阁,叶修和其他校尉奉命前往,却被不知何时捡漏了风声埋伏许久的逆党围杀。
对方死锁城门,有备而来,那一夜皇城大乱,他们在火光中战至拂晓,又被前仆后继的敌人杀得四散,叶修独身在密道内终于拾得盒子,出阁后以一人之力奋力突围,然不幸负重伤。
黎明伴随着一场bào雨而至,叶修体力透支,就这么怀中攥着漆盒昏了过去,被湍急的溪水一路往南送去,叶修后来估摸着自己漂了两天,幸亏被陈果救起,否则自己真是没命了。
他伤势太重,必须静养,当时劈中自己的刀还搀着罕见的药毒,留下的后遗症难以根治,这才不得不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栖身于此。名声赫赫的斗神已经不复存在,他事后给零星几名好友恢复联系,问清了目前朝中局势,逆党未能连根拔除,不得贸然回京,gān脆就称叶校尉和漆盒均下落不明,在未得知是谁和逆党私通前,叶修觉得还是守在茶馆里为好。
一晃近三年已过,王杰希如今这一纸警告算是又将平静打破,他虽在信上未直接写明,叶修依然很容易就想到了即将会有什么麻烦找上自己,位置bào露的迟早的事,若是从前,叶修根本懒得将这些无名之辈当回事儿,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但如今碍于体内因毒和真气混乱,浑身武技发挥不出十成十,叶修也谨慎起来。
是夜。
韩文清御马奔驰在林间,腰间的乌金腰牌被月光照得一闪。他浑身黑衣,外袍在风中飞扬,马蹄追随着追捕目标远去的方向,从满地的枯枝中踩过。
几日前他奉命,要追查一伙疑似逆党余孽的下落,对方似乎比朝中快一步得知了先帝漆盒的所在位置,已经动身了,韩文清作为天都十一卫的校尉之一,务必要阻止漆盒落入他们手中,不能让其得知图纸上所标那泽荒的位置。为了尽量不打糙惊蛇,韩文清便独自顺着那逆党的踪迹一路往南方追了过来。
现下他已踏入了江淮一带,城郊的人烟在树影外若隐若现,韩文清猜想逆党多半是停在了这座小城之中,于是他放缓了速度,也朝着入城的方向走去。
冬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整座城已经入睡,除了城门外驿站边上的茶馆还亮着灯笼,雨点打在纸灯壳上,韩文清的马甩了甩水滴,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模糊的械斗声。
那是剑与利器碰撞的声音,且愈发激烈起来,韩文清心下一紧,立刻朝声源疾驰而去,那似乎就是从这间茶馆里传来的异动,韩文清听声辩了个大概,少说也有几十号人正聚集于此,他心生疑惑,若是偷窃漆盒,为何要派出这么多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