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死_作者:老鼠吱吱(3)

2017-12-24 老鼠吱吱

直到他死去,那是三十年,或者四十年之后的事。
不是现在。
我知道他一直在吃抗抑郁的药,但他这次买的安眠药太多了。他已经三十四岁了,笑起来时眼角有了一点细微的皱纹。
这四年,他事业小成,买了房子搬了家,一百六十平方的房子里依然只住着他一个。这期间他有两个恋人,都很年轻,只在他身边两个礼拜,另一个稍长几天。
他把自己放在孤零零的岛上,并且毫不相信有人能够上来了解。
我在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档,重命名的时候我想到我之前的名字,“左浩。”
命好名字后我打开文档,输入:“别吃了。”
没反应。
我把系统音量调大,发出各种声音来吸引他的注意。
有反应了。
他开启了杀毒软件。
……自杀前还要杀毒的人的确不太好理解。我láng狈地躲过杀毒软件的扫描,一边在文档里飞快地输入,“我不是病毒我是活人一直住在你家的电脑里已经住了八九年了你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比如你的前男友们或者是你长久的肩周炎!”
过了很久,或者是太过惊讶,他开始敲击键盘。“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简单用300字概括了我的生平,可谓是乏陈可善。再用200字概括了我视jian他的这些年。500字作文打完了,我心里挺忐忑的,不知道是因为我告诉他将灵魂上传互联网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灵魂抽离是什么感觉?”他的手在键盘上敲击,“痛吗?”
“还好,那种感觉像是……现在已经过去太久了,像是变成了一个物体,没有任何感觉,抽离着看自己的身体……会觉得自己变成了神,但是很快就会觉得很轻。但是不怎么痛。”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他停顿了很久,“对不起,我想我该走了。”
“陪我把电影看完吧,我一直想看。”我不想他死,不是现在。
他打开了播放列表,我想他同意了这个提议。我在文档上写字,写剧qíng的漏dòng,写男女主角的感qíng线,写续作的败笔。他偶尔回复我几个字。
这部电影看了一大半还有很多,因为我不停地偷偷将其他视频塞了进来。这样剧qíng当然接不上了,但是我竭力表明这是伏笔,导演意图的表达,以一己之力开始编造剧qíng。
他什么也没说。
那之后我们就维持了这种默契。我编造剧qíng,他一言不发地看。
我把自己的故事编了进去,说我的少年得志,说我的格格不入,我也把他的故事编了进去,说他的同xing恋qíng,说他的行尸走ròu。他没提为什么这部影片永远也放不完的事,我便乐得看他开始去医院。
他三十六岁了,今天下班的时候他跟我说,同学的孩子已经到了他腰那么高了。我看到相册里他的照片,已经有了几根白头发。我在网络上找到了一些我原来的照片,都是竞赛报道的照片,有些模糊了。他看着说,“你好小。”
我是好小,我再也没能长大。
“你的身体呢?”
“在墓地吧。”
“你会想它吗?”
“原来不会。”
“你后悔吗?”
“不。”
十万个为什么先生问完了问题,邀请我一起看最新出的科幻大片,我自然点头同意。他已经放弃了谈恋爱的想法,每天抱着电脑陪我看电影打游戏。我们很默契,我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了。
有些事我没法做,他也会帮我。比如我看到网上说北方的雪很好看,他就带着手机去了,我们一起看雪,快四十的男人笨拙地学滑冰,揉着肩膀的样子也很xing感。他告诉我他的每一种感觉:风chuī在脸上,凉凉的,体温将细雪融化后反而会让皮肤变烫,摔跤的话摔到膝盖,可能要青肿好几天。我听着,就好像我在他的身边也经历了一样。他还拍了很多冰灯的图片,那些gān净又剔透的小东西反she着太阳的光线。
比如我看到一张好看的日料美食图片,休假时他办了签证飞去日本,正是樱花落在肩头的时节,我们在奈良的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群,他告诉我食物太清淡,居然还尝试了生jīròu,一边嚼一边对着手机屏幕眨眼。我们没有去庙里参拜,一致决定不给神灵添麻烦。
我们没有需要许愿的事qíng,我可以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得到所有我们需要的信息。
四十一岁他生日的时候买了我心心念念的糙莓芒果蛋糕,“这吃多了有一点腻,但是糙莓很好吃,很甜,咬下去的时候糙莓的汁会流出来。”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撩拨的我心神dàng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