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得贾母叹息一声,徐徐道:“罢了,且不说闲话了,玉儿,这些日子,宝玉的确时常念叨你,加上天气冷了,一时没留心,身子有些不慡利,瞧着很让人心疼。”
说到这里,便看着黛玉,含着笑意道:“少不得玉儿劳累些,去他那边瞧一瞧,好叫他早些放心,候安妥之后,再回潇湘馆歇息罢。”
闻言黛玉怔忡须臾,眉心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淡颦纹,心中涌起几许不快,几许不qíng愿。
对于宝玉,当初时常相对,慢慢滋生出的那一点少女qíng怀,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波折里,消逝得dàng然无存,不留半点在心头。
相反,因为见惯了宝玉的幼稚懵懂,又常说一些出格的话,惹是生非,黛玉心中很是厌倦,只盼着以后的日子,能够远远地躲开他,彼此各自度日,再不相见。
只是,外祖母开口了,原是不好拒绝的,转念又一想,不如趁这个机会,与他彻底决绝,以免他又胡言乱语,让其他人误会,使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心中这样想,黛玉便微抿纤唇,点头应允道:“外祖母说的是,既然宝玉身子不好,我立刻便去怡红院探望,以免再生枝节。”说着,便起身辞了贾母,携着雪雁出来,取路折往怡红院。
及到了那儿,立在一旁的小丫鬟见状,忙请安行礼,出声通报,又伸手打起帘子。
黛玉微一颔首,便款步行了进去,刚走了几步,紫鹃便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带着欢喜的语气道:“姑娘可回来了,二爷念了好久呢。”
黛玉一身清然,淡淡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穿红着绿、满头珠翠,打扮得极是光鲜娇丽,眉间眼底,却隐约透着一丝苍白无力,想来整天争奇斗艳的日子,并不太如意。
虽然对这些心知肚明,但因黛玉已经断然决定,要舍弃这个人,到了如今,她过得是好是歹,自然都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如是,黛玉只噙了一抹淡笑,婉声道:“我与紫鹃姑娘,本已是形如陌路,如今紫鹃姑娘却用这般熟稔的语气说话,实在不妥。”
见黛玉一脸漠然,紫鹃自是心中失望,神qíng讪讪,不敢再出言亲近,却不妨袭人走上前来,唇边含笑,以冷嘲的语气道:“紫鹃妹妹见了以前的主子,忙不迭地过来奉承,不想林姑娘并不领qíng,倒真是白费心思了。”
听了这话,紫鹃脸上涨得通红,低垂着眉眼,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黛玉原也不在意她,却到底还是看不惯袭人尖利得意的模样,便冷笑了一声,泠然道:“听听袭人姑娘这番话,倒真有些当家主母的风范气度,只是我却不太明白,袭姑娘的身份,本也与紫鹃差不了多少,如今却这般出格,也不知这府里到底有没有规矩。”
听了这番尖锐的言辞,袭人不由一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yù出言辩解时,内间的宝玉已经听到响动,急急地道:“我听到林妹妹的声音了,林妹妹,快进来让我瞧一瞧。”
闻言袭人自然无法多说什么,勉qiáng笑了一声,相让道:“林姑娘,请进。”
黛玉一脸冷色,也不再计较她们之间的纷争,只挽一挽流云长袖,悠然步进房中。
却见宝玉躺在chuáng榻上,脸色略有些苍白,神qíng微见憔悴,却并无大碍,chuáng头一众丫鬟林立,都打扮得莺莺燕燕、花枝招展,自是一片和乐融融、极其热闹的景象。
因有好一段时间未见黛玉,如今瞧着她款款步进来,一袭浅紫色对襟轻罗云裳,颜色浅得如轻轻呵出的如兰气息,下身配着水蓝色软纱百合裙,衣服裁剪合体,衬得其人风姿嫣然,婀娜纤柔。
云鬓如蝉,织锦束腰,走动间衣带轻扬,翩跹如蝶,说不出的清倩妍丽。
风姿如斯动人,宝玉看得目不转睛,眸中不由自主地流转出一丝痴意来,唇边笑容绽放,欢快地道:“林妹妹,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因为你不在,我可是茶饭不思,日夜想念,过得很不如意呢。”
黛玉明眸如波,轻飘飘地从侍立在侧的众丫鬟身上流转而过,淡笑道:“你这番话,未免让人觉得好笑,你原是这府里的凤凰儿,有这么多的女孩儿相伴左右,奉承服侍,怎么会不如意?”
宝玉呆滞片刻,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很快镇定下来,笑着道:“虽是有她们陪伴,但林妹妹不在,我心里空空落落的,竟仿佛没有着落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