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柔缓一笑,声音中蕴着云淡风轻的恬静:“只要想通了,看明白了,自然能够不再在意。”
说到这里,以手揽住湘云,唇角展露出一缕浅浅的笑容,清亮而温暖:“罢了,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不恰当,我心里明白,宝玉终身已定,此时此刻,你心里必定是极难过的,不如哭出来罢,我的肩膀借你靠。”
闻言湘云身子一颤,须臾之后,眼中立刻便有眼泪零落,依偎在黛玉肩上,呜咽不止,胸口气息剧烈起伏,如海cháo一般。
黛玉暗自叹息,依稀记得,当初自己也曾被宝玉牵动心思,为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或喜或悲,变幻莫名,只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的湘云,恰如当年的自己,心思至纯,为qíng所困,让人无法不怜悯同qíng。
心中这样想,却并不说话,只伸手帮她顺气,静静等候她将心头的伤痛、遗憾、失望尽皆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湘云哭得累了,终于渐渐停了下来,泪眼朦胧之际,见黛玉肩头的衣衫尽皆被自己的眼泪染湿,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歉疚,叹息道:“林姐姐,真对不起。”
黛玉温婉摇头,道:“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起身行到屏风处,换了一件外裳,方转身回来,唇角轻扬起柔软的弧度,随即道:“哭了一场,妹妹心里是否觉得好些了?”
湘云轻启樱唇,吐出一声幽幽长长的叹息,声音中却依旧凄然:“我一直都知道,二太太是极喜欢宝姐姐的,却总还是存了一丝奢望,到如今,竟是连奢望也不能够了。”话未说完,又滚滚落下泪来。
黛玉抬起柔荑,徐缓抚去她脸颊的泪水,沉静地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只告诉你一句,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qíng尘埃落定,那么,也应当明白,到了如今,就算你哭得天昏地暗,也是于事无补,更不能挽回什么。”
“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时候,那又如何呢?总要继续活下去才是,难不成,宝玉那个人,竟是你生命的全部?”
湘云将手按在心头,眸中渐次流露出怅惘的神气,嗫嚅道:“林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的,只是,这里始终想不开,放不下,实在无可奈何。”
黛玉微微一叹,眼角露出一丝悯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湘云更是无言,抬起头来,呆呆望着窗台处的红烛,怔怔出神,容色黯然凄迷,似失了一缕魂魄一般。
房中沉寂如水,时间流转中,烛芯越来越长,烛光随之黯淡下来,浅微暗沉,似一颗倦怠的芳心。
黛玉叹息一声,从身侧拿起一把小银剪子,起身行到窗下,将乌黑的烛芯剪下,轻轻道:“云妹妹你瞧这蜡烛,只有将烧焦的烛芯剪下,才能重绽光华,不然,便只能熄灭了。”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样?只有懂得舍弃,只有走出来,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悲伤过,叹息过,哭泣过,也是时候该想一想,将那份qíng怀放下了。”
听了这番话,湘云点水秋眸微微一亮,直直看着黛玉,问道:“林姐姐是过来人,自然有资格说这些大道理,只是,我想问姐姐一声,当初,姐姐到底是如何放下宝玉的?”
黛玉微微一笑,眸底一片清澈,声音亦如宛转的流波,不见一丝波澜:“其实说起来,是极简单的,不过是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虽然大家都已经长大了,但宝玉的心智,仍旧停留在小时候,天真而幼稚,让我觉得失望透顶,便决心要与他决绝,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湘云眉心微蹙,愕然道:“姐姐这些话,我不太明白,我自小在闺阁走动,见过的男子,只有宝玉一人,在我眼里,他是极完美的,怎么到了姐姐口中,竟似一无是处了呢?”
黛玉伸出手,按上湘云蜷曲的眉心,轻轻为她舒展,温然道:“正是因为你只见过他一人,所以,目光被局限在一方小天地里,辨不清他这个人到底如何。”
“至于宝玉,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我已经看清,像他这样的男子,只合深居侯门,安享富贵,不能护任何人周全,最重要的,是他到处与丫鬟说笑打闹,从不曾以一颗完整的心对待我。”
“我读古人之诗,最爱卓文君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也极敬服当年司马相如负心时,她写信断qíng,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一份决绝坚定,当真是女子中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