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而不实,分明有意隐瞒,”黛玉眼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淡淡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你不肯表明自己的身份,凭什么要我说我的来历?何况,我还是女子,阁下不觉得唐突吗?”
一番话说下来,淡到了极处,也冷到了极处。
李稹素来金尊玉贵,何尝遭遇过这样的连番冷待,但面对这个才色双绝、轻嗔爱娇的女子,心底哪里生得出半点怒气,反而继续笑道:“也罢,既然彼此都不肯说,不如懵懂一些,不问出处。”
抬手搁在凉亭的朱阑上,轻轻敲了几下,旋即道:“姑娘倒是很会回避问题,这样独特的xingqíng,实在耐人寻味。”
他这番话徐徐道来,是褒是贬,黛玉并不知道,却也不在意,只斜睨着他手中的玉钗,期望能将母亲的遗物尽快拿回来,早早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
因顾念自己的身份,黛玉自然不肯亲自上前索要,因回身注目着雪雁,暗自使了个眼色。
雪雁随在她身边多年,甚有默契,见状不必沉吟,便已明白过来,连忙行到李稹身边,恭敬地道:“公子,事qíng已了,玉钗jiāo给奴婢即可。”
不料李稹笑了一声,却是手势一缓,声音中更多了几分玩味:“这玉钗甚是jīng巧,又是佳人所遗,要我现在归还,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这样的嬉皮笑脸,黛玉纵然有再好的定力,也都被消耗殆尽,却又不能上去抢,只能恼怒道:“你这个登徒子,脸皮可真厚。”
她这样怒目相向、恼不可当,李稹却是言笑晏晏,轻松自如地回望着她,脸上的神qíng也甚是温默。
虽然与眼前佳人相遇的时间甚短,但因他本是心思仔细之人,又特别留意黛玉的表qíng,只觉得这个少女仪态万千,百看不厌。
她清舞的时候,白衣胜雪,身段轻盈,翩然若素,令人几疑是青女素娥下凡尘;
她沉思的时候,丹唇微抿,娥眉轻颦,嫣然风姿,让人不知不觉沉醉下去;
她微笑的时候,恰如一朵合欢花在颊上绽放,清心玉映,即便身在寒冬,亦使人觉得如沐chūn风;
她生气娇羞的时候,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qíng,颊上泛起几许红晕,仿佛一点清艳桃色,冰肌玉骨中凝着妩媚,可怜可爱,明妍婉丽之处,竟是寻常言语难以尽诉的。
在这些神态里,最动人的,无疑是最后两种,此刻,李稹一面凝睇着她的娇态,一面将玉钗重新笼回袖中,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姑娘此言差矣,虽然刚才我们说过,要以这枚玉钗做彩头,可是,我们并没有约定,东西要即刻归还,如此算来,我并没有失约,又如何拉扯什么脸皮厚不厚?”
黛玉不免再次被他气得头昏脑胀,跺了跺脚,脱口道:“你这样无理取闹,出尔反尔,百般欺负我,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将今日之事宣之于众,到时候,看你如何自处。”
“无妨,”李稹唇角带笑,依旧剑眉星目,并无一丝波动,湛然道,“姑娘屡次说我是登徒子,既然恶名已经占定了,我又何必再忌讳?”
如此不羁的xingqíng谈吐,终于使黛玉理智全失,再也不能忍耐。
轻拂云袖,黛玉冷冷瞧他一眼,道:“你执意要耍赖,我自然也没有法子,只能罢了。”
唇角划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声音清淡泠然,接着话头道:“为了一枚钗,阁下与我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到如今还是不肯拿出来,想必阁下很喜欢它,莫非想留着自己用?”
清凌凌的吴侬软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李稹不怒反笑,击掌道:“有趣有趣,姑娘竟也学会调侃人了。”
他这样平和悠闲,黛玉却是怒极反笑,淡缓了声音,道:“东西你留着自己戴吧,我惹不起你,躲得起。”说着,携过雪雁的手,转身便走。
云鬓娇颜,从眼前翩然而过,似乎一个错身,便要错过一般,李稹自是不舍,连忙止道:“姑娘,请留步。”身形一动,竟是一面说,一面转至黛玉身前,亲自相拦。
黛玉抬起眼帘,看向他的眸光中,尽是冰冷恼怒,凝眉道:“你还想如何?”
李稹凝睇着她,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声音却柔缓下来:“姑娘别生气,我将玉钗还给你就是。”说着,将玉钗取出,果然抬手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