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起伏,沉浮不定,不知过了多久,耳际传来太后的轻咳声,黛玉方才略微清醒,众人也纷纷回神,继而发出一片溢美之词。
太后满目笑意,以手轻敲案几,声音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梅花三弄》这支曲子,哀家不知听过多少回,却从没有听过如此默契的佳音。”
一面说,一面将黛玉、水溶唤到跟前,笑容满面地打量了两眼,旋即道:“今日宴席,有此一曲,便可令之前所有的宴席黯然失色。”
两人听了,连忙低下眉,分别谦逊了几句,皇后轻轻一笑,击掌道:“林郡主与北王爷不必谦逊,你们不但自身技艺高,配合得也相当默契,当真是天衣无fèng,唔,如此佳音,实在难再得,母后是否应该赏赐一番?”
太后“唔”了一声,不假思索地点头,温然道:“幸亏皇后提醒,哀家欢喜过头,一时倒忘记了。”
说着,沉吟须臾,满目皆是笑意,向黛玉、水溶道:“世人常说,宝剑赠英雄,美玉送佳人,今儿个哀家换个说法,玉箫赏才俊,名琴赐淑女,刚才你们用的紫竹箫、焦尾琴,都好好留着罢。”
黛玉听了,连忙敛了神色,端然道:“太后隆恩,本不该推辞,只是这具琴太名贵了,又是太后钟爱之物,明蕙不敢收。”
太后摆一摆手,摇头道:“东西的确好,但哀家已经一把年纪,留着它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给你与北王爷,物尽其用,如此,方才不至于bào殄天物。”
闻言黛玉不便再推辞,与水溶一同,敛衣行了礼,多谢太后恩典。
皇后依旧笑意盈盈,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继而落到太后身上,声音恭顺而诚恳,听不出半点异常:“看北王爷、明蕙通身的气派,便知道他们都是淡泊出尘之人,母后以琴相赠,实在又清雅又妥当,唔,臣妾想起来了,刚才母后说,今天是第一次见林郡主,应该送一份表礼,才算合qíng合理,林郡主如此惹人怜爱,臣妾也想送份礼给她,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对黛玉甚是喜爱,听了这话,自是并无异议,颔首道:“难得皇后有这份心,不过,皇后送的礼,一定要衬得起明蕙郡主,不然,哀家可是不依的。”
皇后带笑点头,应承道:“母后放心,臣妾心中自有方寸。”
她这般言笑晏晏,态度诚挚,一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模样,黛玉却发现她眸中的笑意未抵眼底,只觉得心qíng慌乱,有一缕寒意自指尖层层叠叠弥漫到心间,再也不能保持之前的淡静无波。
正心思恍惚之际,听得皇后温言细语,声音端庄中隽着柔缓,仿佛温玉一般:“看林郡主的模样,想必已经及笄了,不知郡主是否已经许了人?”
但凡女子,听到这样的问话,都是羞涩难当,黛玉自然也不能例外,当下不由得娇颜生晕,也顾不得再出神,立刻轻启樱唇,声音却细不可闻:“没有。”
“如此很好,正合了本宫的心思,”皇后看着她,心中的冷淡、忧虑在明媚的笑容中未曾有丝毫表露,不动声色地道,“林郡主云鬓花颜,清新脱俗,浑身上下,毫无一点烟火气,若是以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赏赐,实在配不起郡主,便是本宫,也显得俗气了。本宫也想过了,于女子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姻缘’二字,因此本宫拿定主意,不如赐林郡主一段良缘,让郡主一生喜乐无忧,如此岂不更好?”
皇后这番话,说得从容不迫,有理有据,似乎诚挚一片,然而内中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身为帝王的李稹,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的男子,可以说是多qíng,但他对着每个妃嫔,都以礼相待,并没有偏爱什么人,更不会用心用qíng,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冷心无qíng。
李稹的心思,她看得很清楚,但心底却没有半点抱怨,也不觉得失望,毕竟,自己这个皇后,是依仗家族的势力得来,倘若能够一直与李稹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未尝不是人生乐事。
然而,这样的局势,在这个尚算陌生的林氏少女到来之后,已经发生了变化,悄然无声,却惊天动地。
但凡明眼人,都能从刚才的宫宴看出端倪,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李稹眼底心里,岂止只有怜惜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