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拉扯这么多,不过是不想服侍我罢了,”不待她说完,夏金桂早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冷冷止道,“你别拿姑娘堵我的嘴,这屋子里的主子,并不止姑娘一个,就算姑娘最大最厉害,你终究是爷的侍妾,难不成姑娘出阁,你也能跟过去服侍不成?走遍天下也没有这个理。”
一面说,一面牵住薛蟠的衣襟,抹泪道:“终究是我没福气,当初我在家里做姑娘时,母亲疼如珠宝,十几个丫鬟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金尊玉贵地过日子,那才是千金小姐的体统,嫁过来之后,太太、姑娘日日撂着脸子,恨不得将我赶出去,如今更好了,连要个侍妾伺候都不成,真不知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说到这儿,已是身子发颤,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宝蟾也不由泪下,因向薛蟠道:“奶奶何尝动过这么大的气?这都是香菱闹的,大爷你可要给奶奶做主。”
主仆两人哭哭啼啼,一副梨花一枝chūn带雨的模样,香菱见势头不好,早吓得身子发抖,怯怯跪了下来,却不敢说话。
薛蟠醉眼朦胧,正想让夏金桂、宝蟾陪着畅饮一番,不想遇上这样的事qíng,不由得甚是扫兴,一时心头火起,也顾不得什么,只飞快抬起脚,狠狠踢向香菱,口中道:“不过是个低贱丫鬟罢了,摆什么谱儿,爷若不治治你,只怕这口气真会上不来。”
香菱本就体弱,挨了这一踢,惨叫出声,脸色发白,不由得蜷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连出声哀求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蟠打得兴起,站起身来,竟又抡起门拴,挥向香菱,直将香菱打得哀叫连连,几乎要痛昏过去。
薛姨妈、薛宝钗正在商量如何打点嫁妆,听得这么大的声响,忙赶过来察看,却见香菱躺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薛蟠却不放过她,还在打骂,夏金桂、宝蟾却闲闲地站着,并不上前劝阻。
薛姨妈见状,不由得又急又怒,忙喝止住薛蟠,拂袖道:“平日里你再怎么胡闹,我总是容着你纵着你,但如今香菱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你怎么还对她下毒手?她肚子中的孩子,本就是你的,你这样打她,不怕天打雷劈吗?”说着,心中越发伤心,不由流下泪来。
听得薛姨妈大哭起来,薛蟠登时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连忙跪下道:“太太息怒,我知道错了!”
这时薛宝钗已经叫丫鬟将香菱抬起,安置在窗下的软榻上,又命人即刻去请大夫,方含泪对薛姨妈道:“妈妈且别气坏了身子,事qíng已经这样了,到底还是先看看香菱罢。”
薛姨妈听了,也无可奈何,骂了薛蟠几句,方收了眼泪,行到窗下,见香菱口大张着,皱着眉呼痛,模样甚是凄惨。
薛姨妈心中伤痛,却说不出话来,这时香菱已经幽幽醒转,面如死灰,闭了眼睛只管流泪,止也止不住。
须臾,小厮领着太医进来,诊了一回脉,说道:“孕妇失血太多,胎气已动,孩子是保不住了,大人的xing命能不能保住,还要看运气。”遂开了一剂药,让人立刻去抓药,又留下几样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让仆妇们帮着敷在伤口上。
薛姨妈听了,虽然失望伤心,却也无法可想,只能令人出去抓了药,煎好后喂香菱喝了,是夜,香菱腹痛不止,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肚痛血流不止,再次闭了眼,昏迷过去。
一众丫鬟、仆妇想起香菱平日待人忠厚,如今却落得如此凄凉,无不掩面哭泣,唯夏金桂、宝蟾神色依旧,不但不落泪,反而还气定神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因是男胎,薛姨妈越发心疼难忍,哭了一回,方含怒看着薛蟠,大骂道:“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好容易才有了个孩子,不说长进一些,反而将孩子折腾没了,当真是猪油蒙了心。”
薛蟠因饮酒过多,心思迷茫,听了这番话,低了半日头,方才明白过来,开口呐呐道:“原是因房里少人服侍,才将香菱唤过来,不想她推三阻四,儿子一时生气,才打了几下,没想到就这样了。”
夏金桂容色淡淡,也上来道:“太太别气坏身子,大爷还年轻,再稍等一段时间,孩子总会有的。”
薛姨妈看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咬牙切齿地道:“亏你如今还有脸来说风凉话,你打量我不知道,今儿个的事qíng,必定是你挑唆的,亏你也出自大户人家,心胸却比那些小门小户的还差些,竟连侍妾生个孩子也不容,真不知当初在家时,受了什么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