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听了,心中不由生出些须悔意,却也带了一丝烦躁,眼如铜铃一翻,冲口道:“太太怎么说起我来了?我的脾气,太太向来都知道的,若不是你们吵闹不休,我岂会动气打人?这且不说,我打的时候,你们略劝几句,我自然也就收手了,偏偏一个个袖手旁观,一副看大戏的欢喜模样,到如今闹出人命,却只管责怪我,我心里当真委屈死了。”
听了他的话,薛姨妈气得浑身发颤,半晌方挤出一句话来:“你打死了人,倒还有理了,也不知我哪辈子作了孽,报应在这一世,竟摊上你这么个儿子,将来的日子,还不知会怎么苦呢。”越说越是伤心,不由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薛蟠脸涨得通红,正要再说时,宝钗已出声止道:“罢了,妈妈气得不行,哥哥且少说两句罢。”
舒出一口气,复看向犹自泪流不止的薛姨妈,劝解道:“事到如今,已成无可挽回之势,再责怪哥哥,还有什么用?妈妈还是歇一歇气,仔细想个主意来,不然,哥哥必定过不了这一关。”
薛姨妈听了,还未说话,薛蟠已经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道:“妹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竟要我为夏金桂偿命不成?哼,当初我打死冯渊,不也好端端的,如今照旧依样画葫芦,找贾家说说qíng,花些银子,自然能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宝钗长眉深蹙,眸中闪过浓烈的忧虑和担心,叹息道:“哥哥想得太天真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京城,夏家有钱有势,与官府素有来往,不比冯家没有什么人丁,能用银钱蒙混过去,就算使银子,我们家皇商之名已被户部革了,哪里拿得出整数来?贾府那边,肯不肯相助,更是说不定。”
听了这番有条不紊的分析,薛蟠方醒悟形势的确严峻,不由慌了神,向宝钗哀求道:“好妹妹,的确是我想偏了,素日里你是最有主意的,要不了多久,便会嫁到荣国府,想来你的面子,贾家人总是要给的,官府的规矩,他们那边也是深知的,不如你即刻到贾家去求二太太,让她命琏二哥过来,打点料理罢。”
薛宝钗闻言,脸上不由泛起一点红霞,心中却深以为然,虽然依照她青云直上的志向,宝玉并非她心目中的良人,但如今形势危急,也只有贾家能够依靠了。
定一定神,薛宝钗冷静地道:“贾家那边,是一定要去的,但我要避嫌疑,还是让妈妈过去罢,至于我与哥哥,便留在这里,将地方打扫gān净,给嫂子换一身衣服,顺便等人将宝蟾带回来,多拿些银子,将她收买了,免得她给夏家作证,坏了大事。”
薛蟠听了这番话,深叹薛宝钗身处紧要关头,还能如此镇定,实在不容易,连忙出声应和。
薛姨妈心中也赞不绝口,感念之余,却也甚是担忧,愁眉不展地道:“说起宝蟾,真真让人担心,她是婢女,自小在京城长大,对回夏府的路径一清二楚,偏巧今儿个又是除夕,街上的人必定多不可数,想抓住她,只怕并不容易。”
宝钗听了,思绪一转,心头不由涌起无声的叹息,勉qiáng维持表面的平静,轻轻道:“妈妈且别着急,出去的小厮、仆从有不少,宝蟾又只是个弱女子,想来绝不会让她逃脱的。”
听了她的安慰之言,薛姨妈这才略微安心,依照薛宝钗的话,大略收拾一番,便带着侍婢,匆匆赶到贾府求qíng。
及到了王夫人的住处,可巧王夫人正从贾母的上房回来,见她一脸惶急之色,忙屏退左右之人,询问缘故。
薛姨妈满脸愁色,一面落泪,一面将薛蟠失手打伤香菱、打死夏金桂的事qíng说了,旋即哀求道:“这些年蟠儿时常惹祸,便是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极不喜欢,只是,无论如何,他到底是我唯一的依靠,再怎么不好,都不能撇下他不管,还请姐姐念在我年轻守寡,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救他一命罢。”
王夫人听了,不由也变色道:“蟠儿脾气不好,我是知道的,还一直说没妨碍,等再大几岁,也就好了,没想到他竟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实在叫人忧心。”说着,便连声叹息,也落下泪来。
见王夫人虽然叹息伤感,却并没有应承是否会施以援手,薛姨妈不禁心急如焚,叹了一声,复又哀哀道:“我们薛家的境况,姐姐都是知道的,当真没有能做主出头之人,如今家私也有限,除了备下宝钗的嫁妆之外,竟没剩下多少了,倘若夏家愿意私了,只怕得将那些余财都拿出来,若是闹到官府,只怕整副家私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