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但因有了一段过往,受过伤害,她心底已是淡泊飘然,纵然失神,也不过是那么短短一瞬。
如是,不过须臾功夫,黛玉便敛了容色,淡淡笑道:“虽然如今雨丝细细,但已是秋季时节,王爷身在雨中,想来……必定不怎么舒服。”
听得她温言细语,虽然只是寻常的关切之言,水溶却是心中一热,欢喜不尽,却依旧勉力定下心神,笑着道:“多谢林姑娘提醒,不然,溶必定身在雨帘而不自知。”说着,便极艰难地将目光从黛玉身上移开,看向湖中的扁舟,抬手轻轻一扬。
那名唤凌风的小厮见状,因搁下手中的伞,持起双桨,将扁舟dàng了过来,随即登岸,步到水溶身边,持伞为之遮雨。
雨落残荷的声音,越发动听婉转,黛玉静静聆听,凤眸轻漾,微含着好奇的语气,随意问道:“王爷极爱泛舟吗?”
“不错,”水溶含笑颔首,朗声道,“闲暇之时,我常孤身一人,到这小湖里,轻解缆绳,却不必用桨,只任由小舟随清风飘dàng,偷得浮生半日闲。”
听了这番话,黛玉眸光一敛,浮想联翩,眼前不免浮现出一幅悠远的工笔画儿: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四周或碧荷连天,红荷点缀,或残荷轻垂,雨丝如帘,碧水上一叶扁舟,随风而dàng,不理世事,不谈风月,心qíng放松,无半点杂思纠缠萦绕,何等的悠闲静谧,何等的天地浩广,妙不可言。
这般遐想下来,黛玉心中细细的弦被轻轻拨动,dàng起清浅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虽然深锁在闺阁之中,但这样的美好意境,原是自己悠然神往的。
向往又如何?因自己寄人篱下,哪里能够如愿以偿?
于她,所能做的,不过是,黛眉轻颦,幽然叹一声遗憾罢了。
如今,乍然听得这男子款款而谈,所行所为,竟与自己的梦想,如此的不谋而合。
一时之间,黛玉心中惊异不已,面上却只是淡淡的,因轻舒一口气,抿唇道:“虽然身处朝堂,心却悠然淡泊,王爷当真是陶潜、林逋一般的人物。”
水溶眉宇含笑,摇头道:“姑娘过誉了,陶潜、林逋皆是才气横溢的隐士,溶纵然有隐逸之心,也不敢与他们两人相提并论。”
见他眉色温润,一脸的谦逊之色,黛玉暗自想,这位少年贤王,的确翩然出众,心念亦游离于凡尘之外,不为俗世官体所缚,偏偏又如此谦虚温雅,当真是一位难得的人物。
如是,不得不赞一声: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正沉吟之际,却有一阵秋风掠过,带着几缕清凉的萧瑟,黛玉素来单薄,身子轻轻一颤,却因动作轻微,寻常人难以察觉。
水溶却是心细如尘,何况,此时此刻,他的眉间心底,都只有这个少女的存在,自是立刻便察觉了她的不适,竟是不假思索,轻移身形,径直站在逆风处,不动声色地为黛玉挡去一片清寒。
见他衣有雨滴,却依旧这般为自己着想,黛玉怔忡须臾,心头缱绻出丝缕温意,已是芳心轻漾,珠泪盈眶,心中千回百转,yù诉还休。
形如陌路之人,竟如此在意自己的感觉,愿意以一己之身,为自己遮去生命里的寒风,这让至qíng至xing的她,如何能不惊愕感动?
目光所及处,细密水帘,宛若千丝万线织就一般,黛玉却隐约有身在暮chūn之感,竟觉得,浑身上下,萦绕着暮chūn特有的清怡芬芳和温暖,再无半点寒冷留心头。
不由慨叹,原来,人生在世,无论际遇如何,总有一种记忆,挥之不去,总有一份温qíng,让人恋慕红尘,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漠然,相反还很美好。
虽然如此,却也只是心存感激,丝毫不涉及男女之私。
不过,如此而已。
见黛玉羽翼轻颤,眸中的珠泪将垂未垂,那一份清丽动人的风姿,竟是言语难以诉说的,水溶心神恍惚,脑海里空白一片,竟是不知身在何方。
这般悠然出神之际,不知不觉中,天色越发yīn沉,雨势不但没有半点停歇之意,还越下越大,细密如麻,悠悠长长,敲打在伞上,发出极清脆的声音。
水溶这才清醒过来,不由自嘲一笑,他本是极其理智之人,可是,今天却屡次失神,心神仿佛都已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
追究缘故,自是因为,今天他所遇上的,是这般姿容绝丽、品格绝世的女子,想来,也只有这个女子,才能让他忘却一切尘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