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户宁世依旧无言,她的目光寂寂,仿佛被山石暗礁围堵的一潭死水,没有半点鲜活的气息。
“也是,夕绘大人在「huáng泉」之中待了近六十年了,其实十七年前她就差点撑不住了「崩溃」了,当年的继任巫女又……要不是当时的族长为她送去「伴」,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今,夕绘大人的「伴」在两年前就已经「崩溃」,夕绘大人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实在是很不容易了。只是这样的话,您就……”女子说着说着,话不由多了起来。似乎思及宁世将要面对的命运,她语气中的叹息与悲哀愈渐显露,说到最后已不能自持,轻声地哽咽起来。
“……不过有「伴」陪在您身边,即使到了尘世湖底,您也不会寂寞了。”稍稍平复了qíng绪,女子qiáng颜欢笑道。
“阿贞……”宁世的目光轻轻动了一下,慢慢转头看向那妇人,“「镇」,选好了吗?”
这是纱织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低,亦如冰泉般冷澈,清清冽冽地缓缓流进人心里,让人顿觉清凉舒缓。
阿贞迟疑,半晌才斟酌地说道:“……您知道,您的灵力特殊,没有任何一位巫女能跟您匹对……为了防止意外,族长决定,由二十七位巫女担任您的「镇」。”
“二十七人?”平淡的语调让人几乎分辨不出那微微抬高的尾音。
“是,二十七人,全部的巫女的数量。”阿贞艰难地回答道。
“包括深重?”
“是……”纱织看到阿贞别开了目光。
“她才十岁,是最小的……”宁世淡泊的声音中竟透出了几分咄咄bī人的意味,她背对着屏风,纱织看不到她的表qíng。
“族长知道……”阿贞温软的声音更透着怯懦,许久,才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可是宁世大人,您要知道,如果「大祭」失败的话,那即使巫女的传承能延续,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
“……”宁世没有接话,可纱织却看到了阿贞望向她时那渴求的眼神。
“……我明白。”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抗争与静默,宁世转正了脸,赞同之声低弱得几乎不可听闻。她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某种微弱的光明坠落,似无奈似屈服更似绝望。
阿贞蹙眉抿唇,显然也是不得已至极。她与宁世沉默相对许久,见宁世似乎别无其他吩咐,便向她鞠了一躬,起身yù走。
“族长为我选的「伴」,是谁?”宁世忽然开口,声音冷静非常。
宁世的问话停住了阿贞的动作,她又坐了回去,仔细回答道:“您应该有印象的,就是上次修缮子缘殿的木匠的儿子。”她似乎很高兴宁世会问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政司,他叫城户政司。”
纱织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之间只觉寒意浸透全身。她感觉自己有如一只迷途的鱼,不辨方向,一头扎进张开的巨网之中,被逐渐收紧的鱼线勒得喘不过气来。
“这样……”宁世的声音打断了纱织的臆想,冷冷清清的声线,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你让他今晚来见我。别让任何人知道……”她顿了顿,又特别jiāo代道,“特别是族长。”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阿贞,也没有瞭望着长青山,而是看向屏风,看着屏风之后的她。
纱织的心头没由来地被一种幽深的恐惧所占据,她突然明白,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偶然。宿命的渊源贯穿岁月的首尾,时光与距离不能消磨斩断纠缠羁绊,只能让一切的分歧与错误重归原点。
她抬头,迎上了宁世的目光。这一次,她无所畏惧。
然而这时,一道莫名的火光耀亮了纱织的眼瞳。她回神,眼前的屏风不知何时、何故,竟燃烧了起来。纱织蓦然一惊,举目四望,赫然发现整间屋子已被熊熊的烈火包围,显然不久便会被焚成一片焦土。
热làng烧灼着她的肌肤,纱织甚至闻到了自己头发上传来的焦糊味道。来不及想其他,纱织猛地推开身前已然化为火墙的屏风,躲过倒下的木架,按着记忆中的方位,朝大门方向奔跑而去。
门口的火势比内室的小得多,纱织一脚踢开带着火苗拉门,清新寒凉的空气旋即迎面扑来。正当她准备冲出火场之时,一个念头倏忽从脑海中闪过:宁世和阿贞还在屋里!多想无益,纱织回头就往回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