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户本家教养巫女之时,全力培养其本心的纯粹,特别是「雨山巫女」,更是需要心思恪纯,无qíng无yù无杂念才能把灵力开发至极限,才能在「huáng泉」的侵蚀下支撑更长的时间。故而巫女们总是离群而居,彻底与世俗隔离,生活在几乎“真空”的完美象牙塔中,不受尘俗污染的同时也对尘世不甚了解。
本家认为,泛读则多思,多思则念杂。所以,巫女们是没有读书的机会的。但宁世还是不同的,神道教的基本典仪,身为「雨山巫女」的她必须知道。
有这样的学习识字的机会,加上她自小就能跟「崩溃」的巫女们沟通、看到逝者的记忆,这么一来,她对世事纷扰众生百态,也不算一无所知。
单纯,却很聪明。
这是沙加从两人为数不多的攀谈中得到的结论。尽管在逝者的记忆中所见极多,可她却总能用最简单透彻甚至于毒辣的眼光看穿事qíng的本质。相对与为游尘土梗机关算尽之人,她便显得格外淡漠而智慧。也许,这便是她成为「雨山巫女」中的翘楚的原因吧?
另有其qiáng记之能,所有经史古籍,不论是多么枯燥晦涩,皆能过目成诵。这让沙加倍感意外。他自诩聪明绝顶,博闻qiáng识更是无人能及。宁世的聪慧的确世所罕见,这不由也激起沙加好胜之心。
二人相约“赌书”:一人报书页行数,另一人背出书上对应文字。背得出则报数者输,背错或者背漏则答题者输。二人规定,每局输者饮茶。
最后宁世没喝多少,沙加却是被灌饱了。
宁世赢过一次,倒是来劲了,日日都兴致勃勃拖着沙加,拿着书一起来读,还专门挑些生僻难懂的。之后便开始殷勤地烹茶。水汽蒸腾萦绕,氤氲着她苍白的脸上也有了酡红的血色,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翻手覆掌间便将茶水沏好,又端起捧于沙加之前。望着新婚妻子含笑的眉眼,沙加也只能摇头苦笑着接过描着青竹的茶盏,仰头饮尽。一边感叹自己自作自受。
赌书消得泼茶香,却是人间夫妻最寻常的静好岁月。
渐渐地,沙加发现宁世虽然记得多,但是对书中词句却不解。于是,此后每背一字句,沙加都逐一询问,倘若宁世答不上来,便耐心解答,加之触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可谓是用心至极。他本就学识渊博,加上辩述伶俐,听得宁世常常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然后,他就趁宁世沉思走神之际,把茶泼进了矮桌上的松树盆栽里。日子久了,那盆栽也溢出了阵阵茶香。
宁世终于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是,她却没有明说,只是用一双幽深若潭的眸子望着他,静静地望着他,望得他不得不当面将茶喝得滴水不剩,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听着沙加说文解字。有时候说得口gān,难免喝点茶水解渴,结果算下来,沙加倒是比单纯地“赌书”,喝了更多的水。
过了些时日,「huáng泉」的bào动渐盛,两人也没了”赌书”的闲心。作为「雨山巫女」,宁世每日都开始祷告,用灵力平抚镇压「huáng泉」。从起初的一两个时辰,到后来的半日、一日,有时甚至半夜都得惊醒念祷。
开始的时候,宁世还能qiáng打起jīng神读上一两本书;到后来,每每祷告之后,宁世疲惫得伏在沙加怀中沉沉睡去。沙加看不过去,在她睡着时用小宇宙帮她恢复,虽有效用,不过却是权宜之计。二人皆心知肚明,「大祭」的日子,不远了。
又是一年雪纷纷,萧萧落木早已被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雪埋入了地底深处,零落成泥碾作尘。在严冬冰雪的蚕食之下,年关,又到了。年终的祭礼是宁世必须出席的场合,无论是她还是阿贞,都在为这一天悉心准备着。
连绵的雨雪天气让冬日的黎明格外迟来。明明已到了常规起chuáng梳洗的时间,屋外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为了协助宁世上妆,阿贞不得已将所有的蜡烛都找了出来,一一点燃。
这样的日子,沙加是不用出席的,于是竟成了最清闲的那个。想着帮二人节省时间,沙加便从阿贞手中接过了点蜡烛的活儿。烛火明晃晃地掠过人靥衣袂,暖光如chūn,一室充盈。黑夜红光错落jiāo织,这样深沉的炽烈让人忽觉似曾相识,仿佛在遥远时空的尽头,他和宁世也在这样的环境中待过。
烛影之中,他看着宁世披上华丽十二单祭服,乌发盘成繁复的发髻又被拢上金冠,最后又粉墨浓施化上了苍白的妆。沙加只觉得她这身装扮,比他们成婚之时还要繁琐几分,却又说不出的切合,仿佛她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