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濡鸦]雨之穹山之柩_作者:雁栀羽(73)

2017-12-26 雁栀羽

  一幕幕、一重重,和着前日举案齐眉的谐睦光景,火烹油煎似的滚落在他心头。额角沁出了薄薄的细汗,沙加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窗外黑水缓缓上涨,淹过窗楣,进而灌涌进室内,将一切冲毁殆尽。jīng致的和室轰然崩塌,烛火熄灭,红光隐天。宁世不知何时离了他的怀抱,只垂目静静地跪坐他身边。她的衣饰依旧华美,只是转眼之间已残旧。

  指间的木栾子轻轻拨动,他的声音喜怒难辨:“那是你一直想要的,是吗?”

  “我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宁世目光哀凉,似伤似灼,“可是,我,也是自私的。就算永远得不到好了,我也想要留住一刻,留下一点记忆,即使是梦境,即使是假象。”

  “对不起,为了我的私yù,为了圆我的梦、那些我不该有的祈盼,我窥视、cao纵了你的思想……”她望着他,目光疏离似霜降时节的冰寒月光,便有片缕柔光也稍纵即逝。

  沙加不发一言,目光落在她面上,仿佛透过她冷然的面庞回望遥远宁静的时光。黑水波折dàng漾粼粼的红光,晃在她面上如红烛照眼。依稀记得在幻境中时,二人最寻常的相处方式,便是处在一起共持一本书,从白天,读到黑夜。他不惧黑暗,读书也不需要有多亮的光线,有时读得忘我,便忘了点灯,每每都是宁世起身将蜡烛点上。暖红的光倏然亮起,他才惊觉天色已晚,不意转眸总能见到宁世垂首跪在烛台前,身影温婉娴静。烛影抖动,映着她密长的羽睫如扇轻摇,灯影之下的她眉目愈发深邃好看,让他一时也失了神。

  如今恍然间大梦初醒,方觉回忆斑驳似死鱼剥落的鳞,纵使斑斓华彩无限美好,也不过是腐朽前最缤纷璀璨的幻光。百年若一日,所有的相濡以沫,都付了huáng粱一梦。

  是梦,那又何妨?

  他的前半生,都为了保护一个人而活、而战斗、而死亡;他以为这次的选择亦是他使命的延续,不过是寒夜永寂、生死自度,与冥府的寒冰地狱并无半点差别。扬帆驶过浅滩暗流,抬眼看时,不想竟是柳暗花明三chūn明晖,曾经认为的永久禁锢却是命运对他最慷慨的放生;随波逐流,无心cha柳,亦能到达无人惊扰的世外桃源。

  这一次,他保全了他的神,也成全了自己。

  他微微含笑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不得不承认,宁世是不可多得漂亮女子,不同于纱织的端丽大气,宁世的美带着遥远冷然与孤傲,仿佛寒天雪月般的清澈与皎洁。红粉骷髅,白骨皮ròu,曾几何时,他竟也执着了这色相?明知此物若鸠酒,沾之即死,可他,恍然觉察时,却已贪了杯。

  他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似认命一般:“没有人能够cao纵得了我的思想。除非与我的心意不谋而合;除非,我心甘qíng愿。”他伸手,将宁世拉进自己,顺势揽住。

  宁世的呼吸清浅,却微微有些凌乱,她静静地靠着沙加,仿若头七归来的野鬼孤魂,再重回幽冥地府之前,独享人间最后的温qíng与清欢。

  许久许久,她才低低地发出声:“她死了。”

  心头蓦地一突,他的手僵了僵,只言片语也觉得难以启齿:“谁?”

  “城户纱织。”她缓缓从他肩头离开,抬眼看向他,目光无qíng冷然,“我杀了她。”

  “你说什么?”掌心骤然发力,沙加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肩膀,掰正她的身子,bī迫她与他对视。「huáng泉」黑红jiāo错的光映在他清俊的脸上,恍惚罗刹恶鬼附身。

  宁世痛苦地拧了拧眉,但她丝毫没有躲避他质问的目光:“我想过要放了她,可是,我不舍得。”她的眸中尽是坚定,坦dàng得几乎让人无法苛责,“这么长的时间,她是唯一一个和我的灵力产生共鸣的人。如果当年「大祭」之时,能够有巫女能和我的灵力相和,哪怕只有一人,这一百多年来,我都不会支撑得那么辛苦。”她的声音之中透着苦楚的任xing,却字字如刀,在他心上剜剐凌迟,“我是不会放她走的,所以,我让她成为了我的「镇」。”

  “……”他无言对视于她,轻轻地喘息着,一呼一吸仿佛都淌着悔愧的鲜血般艰难。他的手微松,放开她的肩膀,指节僵硬地一点一点垂下,几乎连木栾子数珠都拢不住。

  “在这「雨山」之中死去的人,他们的思念与灵魂都会在这片「huáng泉」中汇集……”似知沙加不全然相信,宁世信手舀起一抔黑水,捧于他面前,一双水眸盈然深望,“身为「伴」的你,应该能够感觉到吧?这「huáng泉」之中,有着她的气息。”她素手纤白,黑泉盛于她掌中,仿若一盏泡得极浓的苦茶,被她亲手端至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