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道:“都脱空了,你还守着,年年如此,倒还有几分忠诚。”又见她身上衣服穿得少,忙说:“可别冻着了。”又在炕沿上坐着,惜月以为他只是回来拿件衣裳就走,哪知却坐了下来,又赶着端了碗茶来。
水溶见惜月勤谨的跟着身边好些年了,没听过她一句埋怨的话,待人接物始终透露着一股平和,他倒听见好些人称赞她。便将身上的一个宫制荷包解了下来,里面装着两对金银锞子,给了惜月。
惜月忙道:“奴才已经得了,王爷留着吧。”
“给你,你就拿着吧。”水溶坐着吃茶。
惜月则在下面伺候,心想每到过年都是如此,她也早就习惯了。心想还是当年老王爷、老王妃在的时候府里热闹,自从王妃进了这个门,多少变得有些尴尬,夫妻不团聚,依旧各自过日子,这像个什么话呢。如今王爷连侧妃那里也不愿意去了。惜月看着心疼着急,可又不敢劝,生怕惹急了这些主子们,只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跟前的茶碗惜月已经续了两次水,水溶将手边的一本书已经看了大半。那边的戏也不知唱到哪一出呢,他没有打算再过去。
只是看了半晌的书,觉得头沉得厉害,又不敢歇下。惜月又再三催促着他出去走走,别闷出病来。
水溶披着一领黑狐披风便出了门。从罩楼廊下走过,又绕了一圈,突然见树下站着一女子。朦朦胧胧的到底看不真切,水溶忙问:“是谁,谁站在那里?”
却见那个女子赶紧转过身子来,赶紧跪下,请饶:“惊扰了王爷,奴才罪该万死。”
原来是他房里的侍妾chūn画,好些日子没见过她。怎么大年夜的跑到这个角落的地方来偷偷抹眼泪,难不成府里还有人给她委屈受不成?又见她如此惊慌的样子,水溶倒不好再责怪什么,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怎么刚才在席上不见你?”
chūn画心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的人物,府里有谁还记得她。恰巧又因为上月她兄弟去世了,心下难免感伤。
水溶略站了站便又走了,剩下chūn画继续在那里长吁短叹。
关于chūn画,虽然名义上是水溶的侍妾,但两人却是不相gān的,当年他也是为了救她,才将他收在房里,这些年了也没给过什么身份。安安静静的,常常忽视她的存在。
水溶当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被夜风一chuī倒清醒了不少。耳畔响彻着外面的爆竹声,还有欢笑声。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喜欢过年,只有水溶觉得淡淡的,每年都是如此,到底没有小时候好。像他才水澄或是大一点像水歆这般大的时候,大姐还在家里,父母俱在,他更是众人捧着的凤凰,什么烦恼负担也没有,潇洒自在。那时候他也怪淘气的,常常让父王母妃头疼。
水溶见前面的树梢上挂着一盏风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正想择别的路而去时,却听得那人像是自言自语的念道:“事关休戚已成空,万里相思一夜中。愁到晓jī声绝后,又将憔悴见chūn风。”
水溶不用想,便也知晓那是黛玉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踌躇,便走到跟前。飞雨忙行礼道:“王爷来了。”
黛玉听见飞雨的话,回头去看,果见水溶在跟前,忙往后退了一步,yù要下拜,水溶却伸手扶住了她,望着她的脸说:“怎么不去看戏呢?又离席。”
黛玉却说:“王爷不也离席了么。”
水溶没料到她会反问自己,也不加以解释。能在这里遇见她,水溶的心qíng变得有些欢喜,连带着刚才沉闷的心qíng也不见了踪影。心想刚才她念的那几句话多半是想家了的缘故,可她父母也都不在了,和自己一样只能凭吊,突然觉得两人的处境竟如此的相似。此刻水溶倒能体会到她的那份孤寂和忧愁来,心下拿了一主意,便对黛玉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黛玉原说不想去,又怕弗了水溶的好意,只得跟着他的步子,不知要去哪里。
水溶带着黛玉到了府里的最高处,摘星亭。水溶让飞雨在下面等着,自己拿着风灯与黛玉爬上了亭子。黛玉好不容易上来了,有些气喘。水溶顺手将风灯挂好,此处甚高,可以俯瞰全府。
黛玉忙问:“王爷带民女到这里来做什么?”
水溶手指着一个方向对黛玉说:“你看见那些微弱的灯火了吗,今晚比任何一晚都明亮。或许你可以从这个方向看去,能看见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