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就连雪雁也来劝解她:“姑娘,其实依我看,说不定会是个好去处。姑娘不是一心想着要出去了么,其实这何尝不是一个法子。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黛玉听了愣了半晌,回绝道:“什么叫终身有靠,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罢了。你也跟着糊涂起来,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雪雁听见了这句脸色大变,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苦苦的哀求道:“姑娘,这个心思万万动不得。地下的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心里必定不安。老爷就姑娘这么一点血脉了,难道也要割断么。姑娘可要三思而行,万不能动这样的念头。”
黛玉转念又一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婶娘要她嫁的那个人,她也知道姓陆而已,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武夫还是书生,或许是个半傻子,这些她都不知道。她要嫁的就是一个姓氏而已。想想这些年绝世孤立,飘零几载。当初在宫中面临的那几次困境,自己还能说不,难道现在却要顺从?
雪雁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点这个头太难。
她取来了父亲留给她的琴,放在当窗的枨桌上,自己搬了个绣墩。又将竹箧中的一本琴谱拿了出来,那是她父亲曾经翻过的谱子,寻了好几遍,最后选了一调,调了弦,慢慢的抚弄着,配上了一歌,歌乃屈原的(橘颂),只听得她轻声吟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当吟道:“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民弦突然砰的一声而裂,琴声戛然而止。黛玉顿时俯琴大哭不止。
雪雁见状也吓了一跳,常听得人说弦断乃不是吉兆,又想她家姑娘遭际可叹可怜,莫非还有什么大的祸事么,她不可知,想到这些年的遭遇来,心中一酸也跟着抹眼泪。
此时安氏那里的一个婆子过来了,见屋里的qíng景吓了一跳,心想发生什么大事了,主仆俩都在哭。婆子看了看,不知如何开口。还是雪雁qiáng撑着过来:“妈妈有什么事?”
婆子道:“老爷让大姑娘上前面去,说是来了个贵客,要见大姑娘。”
雪雁心想姑娘此时如何见得外人,便替她回道:“辛苦妈妈走这一趟,还请妈妈回叔老爷,就说我们姑娘身上不好,不能出去见客。”
婆子看了看,心下有了主意就出去了。
回头雪雁才来劝解:“我向来嘴笨,不大怎么会说话。只有劝姑娘别太难过,保重身子要紧,万万不能伤了神。”
黛玉郁郁不快,让雪雁收拾了一下,自己上chuáng和衣躺着,正昏昏入睡时,感觉身边有人在推她,黛玉微睁着朦胧的双眼,心中不耐烦的嘟哝了句:“什么事?”
雪雁急切道:“姑娘快起身来看看是谁来呢。”
黛玉听见她如此急促,这才睁眼看了一回,跟前除了雪雁并没什么人,又见她这样喜欢,心下疑惑:“到底是谁来呢?”
雪雁忙找了衣裳要替黛玉换上,笑嘻嘻的说道:“是京中来的贵客,姑娘不妨猜猜看。”
“京中的人?莫非是贾家的什么人吧,我不跟他们回去,也不愿意见,你去替我回了吧。”黛玉不大愿意下chuáng来。
雪雁笑道:“姑娘猜错了,不是贾家的人。他正在院子里呢,不大好进屋里来。姑娘自个儿去瞧瞧吧。”
黛玉穿上了绣鞋,对镜拢了下头发,她看见了旁边那只锦匣,心中豁然开朗。忙忙的提了衣裙往外面走去。
才到檐下,黛玉方见银杏树下立着一青年公子,颀身玉立,身着靛蓝的纱袍,负手而立,正望着那棵银杏树看。黛玉一手扶门,直直的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莫非这是在梦中不曾?她并未开口叫他,心cháo起伏不定,轻轻的捂住胸口,有些喜欢,也有些胆怯,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去,只等着他回头来看她一眼。
雪雁突然跑了出来:“姑娘!”
水溶此时才回头来,终于见着了日思夜想的人儿,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迈步到跟前去。
雪雁将手绢jiāo给了黛玉,忙笑道:“王爷大老远的跑来了,快请屋里坐。”
突然见了面,黛玉不知说什么好,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只道了个万福,微微垂着头,敛眉道:“王爷一路辛苦了。”
水溶忙伸手去扶她:“不辛苦,耽搁了不少的时间,没有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