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甚一直盯着我。”
戥蛮缓慢绕到他身后,沉声道:
“你不生气了?”
淮栖动作稍有停滞,但很快便恢复一脸泰然道:
“我没有生气,只是师父担心,便陪几日罢了,你别多心。”
戥蛮屏住气息,像头蛰伏的shòu悄无声息欺近淮栖,将一只手臂越过他撑在桌案上,侧身眯眼如同盯紧猎物一般。淮栖微微挑眼回望他,那双眸中的坦然让戥蛮有一瞬觉得自己或许当真想错了。
或许。
他扯扯嘴角,低声开口:
“所以你从李歌乐屋里出来之后,就决定回来了?”
淮栖神色未有丝毫变化,淡淡瞥了一眼戥蛮,动作也没停下。
“李歌乐只是叫我去说安唐的事,你很好奇么?”
戥蛮细细观察他的表qíng,却似乎并无蹊跷。
“李安唐怎么了?早上看她出营去了,连凌霄都跟着去送,出了什么事?”
淮栖微微皱眉,他始终无法接受戥蛮对长辈直呼其名,但仍回答道:
“似乎是安唐找到了意中人的事,李歌乐也并未多说,大概不想太多人知道吧。”
说完认真看着戥蛮严肃道:
“你也别到处去说,毕竟是姑娘家的大事,说多了不好。”
戥蛮沉默地盯着淮栖的脸,仿佛要从那上面硬找端倪一般,却什么也看不出。淮栖看上去很自然,这些话也确实像他会说的,并无不妥之处,不像是在说谎。
淮栖不可能有这种心机,也不可能掩饰得如此完美,大抵是他想多了。戥蛮轻抚腕上银饰,讪笑道:
“我能跟谁说啊,迎婚嫁娶的事我又不感兴趣。”
淮栖这才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戥蛮也不再多问,只斜斜靠在门边安静地看他,恍惚间就像淮栖从未离开,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太过平静了,这平静本身就充满蹊跷。然而戥蛮此时却不想继续思考,他似乎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希望自己停下来。那些拼了命追逐的,在不经意间幻化成黑暗中闪动莹莹绿光的眼,危险而又令人不寒而栗。那真的是他想要的?
戥蛮咬紧了牙,努力将那些陌生qíng愫从胸口赶出去。他竟然在怀疑自己的作为,简直疯了。
哪怕只是一瞬间,他也绝不能有一丝一毫怀疑!他是凭这些活下来的,没有退路,也没机会后悔。况且,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像阿哥那样为族人为寨子牺牲自己终生囚禁在恶人谷做杀人工具就是对的?若不能随心所yù地生活,那活着还有何意义?难道他生来就是为了送死?
如果为恶能让他自由,他便为恶;如果杀人能让他自由,他便杀人。这就是他的信仰。
淮栖知道戥蛮一直在观察自己,他尽力控制着qíng绪,连多余的眼神也不敢有。戥蛮在怀疑他,但并没有立刻揭穿,他还有机会。只要不让戥蛮的怀疑停留在李歌乐身上,羌默蚩成就不会bào露。
李歌乐说戥蛮的叛逃导致羌默蚩成也被迫成为银雀使,那羌默蚩成的逃离又会带来什么人?谁是下一个牺牲者?这不祥的银雀使,还要吞噬多少人的xing命?
两人始终各怀心事又都不动声色,看上去却是相安无事。到傍晚淮栖哄了戥蛮两句还是回了帅营,戥蛮便也未多说什么。
可接下来几天淮栖不再去找李歌乐了,这让月冷西十分讶异,却又问不出所以然来,李歌乐更是心急如焚。他如今又要练功又要照顾羌默蚩成,分身乏术,心中又无时无刻不烦恼着淮栖的事,连日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脸色也差了许多。见不到淮栖让他整个人无jīng打采,原本还想去找师父或月大夫问问,师父却含糊其辞不肯明说,月大夫更是人影都抓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沈无昧出现在校场,李歌乐像溺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拼命凑了上去,死活拽着他不松手,眼下若想搞清一切就只有问沈无昧了,这军营里什么也瞒不过他,他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然而沈无昧始终挂着牲畜无害的笑容,只轻描淡写与他说了句:
“你也不必多问,免得辜负人家一片苦心。旁的你也不懂,只安心做你的事便罢了。”
这话模棱两可,说与不说也没两样。李歌乐什么也问不出来,更加坐立难安,满心想着再找机会去缠着大人们问,浩气大营却迎来了个身份极高的人,莫说李歌乐,连凌霄都着实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