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局面无论谁出面都无法自圆其说,唯一的办法就只有……
淮栖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
“走。”
戥蛮只犹豫了一瞬,便向着淮栖迈出了步子。
他看见淮栖颈侧尚未痊愈的伤痕,有抹沉沉的压抑在内里翻涌,然而他说不出来。也似乎觉得没什么好说。他甚至没有办法做出一个像样的表qíng,也再不能去好好看看那张苍白的脸,他只是低头跟着淮栖走出牢房,就仿佛这一切也都在他预料之内,没什么好惊讶。
经过一墙之隔的另一间牢房时,他看见宝旎站在里面满脸诧异地瞪着他,对他喊了一声:
“阿蛮哥哥!”
然而他没有停下,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在乎。
那感觉很空,他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感受不到悲喜,直到他一只脚踏出牢狱,那感觉也未曾消散一分一毫。他迎着冰凉夜风缓缓仰起脸——
牢外月色如霜,月冷西像一尊石像般等在那里,面色yīn沉。像个逃不开躲不掉的梦魇,从他阿哥龙蚩活着开始就yīn魂不散,现在,他又来要他的命了。
戥蛮几乎习惯xing地对月冷西露出个挑衅的笑意来,停住了脚步。
淮栖像是吓坏了,惊慌失措抢上一步,唤了声:
“师父……”
月冷西却看也未看淮栖一眼,只定定望着戥蛮,开口却是qiáng硬的命令:
“淮栖,回去。”
淮栖冒出一身冷汗,拼命想再做解释,方张口又喊了声:“师父!”
月冷西却根本不容他再说,面色更冷,声线中有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回去!”
淮栖鲜少见到动怒的月冷西,也做不到忤逆师父,他心急地看了看戥蛮,又看了看师父,到底无奈地转身离去。
空气中霎时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静谧,月冷西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也不再说一个字,只是冷冷盯着戥蛮,戥蛮却从那双眼眸里看不到任何qíng绪。
这个人太可怕,他以前从未想过阿哥用命去爱慕的会是怎样一个人,现在他多少明白了。只可惜能让这万花另眼相待的,却不是他那傻透了的阿哥。
求而不得,这与他又有何区别?
戥蛮眯着眼迎着月冷西视线,轻咳一声:
“你早知道淮栖会来救我,对吧?”
然而月冷西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温度:
“淮栖没有来过。”
戥蛮一愣,倏尔瞪圆了双眼,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这是他第一次没能在月冷西面前好好摆出嘲讽的脸,连话语都说得艰难:
“你什么意思?”
月冷西却不再理睬他,拂袖转身就要迈步离开,戥蛮紧紧攥住了拳头,咬牙切齿往前追了两步,铁青着脸喊道:
“你这是要放我走?你不怕被当做叛军?”
月冷西没有停步,只淡淡应了句: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戥蛮从未觉得此生如眼下这般……难堪。月冷西清冽的背影在月光下太刺眼,戥蛮此一生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命债累累罪无可恕,可唯独这个人,他什么也不亏欠他!
他恶狠狠又追两步,郁结的怨恨几乎脱口而出:
“月冷西,你是觉得这样就能还了我哥一条命?你别做梦了!”
这句话成功停下了月冷西决绝的步子,他背对着戥蛮,沉声应道:
“你,不配提起龙蚩。”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戥蛮所有防线,他只觉得胸口一团yīn寒之气乱窜,脑内一片空白,后脖颈一阵发麻,从头到脚猛一阵颤栗,就恨不能即刻便扑上去将月冷西撕碎一般,睚呲yù裂地嘶吼道:
“你少装模作样了!我哥也一样!你们一个个装成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骗谁!?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还想保护别人?虚伪!你没杀过人吗!?你没做过恶吗!?你没替恶人谷卖过命吗!?趋利避害是人的本xing!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没错,他从未有一天不恨,恨月冷西,恨阿诺苏满,恨恶人谷,可他最恨的始终都是最先抛下他的阿哥!他走得那样gān脆,却将所有残酷都留给他一人,凭什么!
然而月冷西却连身形都未有一丝动摇,墨染般的长发随夜风飘散在身后,在银色月光下勾勒出细碎的轮廓,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遥不可及。就像他拼命寻找的自由一般,那样美,却那样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