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歌乐知道淮栖本xing纯良,既然他终究无法对宝旎置之不理,那么所有后果,他李歌乐qíng愿一肩承担。这恐怕是他最忤逆的一次,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李歌乐顺利获悉了戥蛮出营的时间,宝旎仍旧疯疯癫癫不知所云,送他出来倒没费多少力气,淮栖领着宝旎顺后山坳绕出去,头也不敢回直奔与戥蛮约好的密林中才松了口气。
戥蛮像是等在那里半天了,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淮栖,许久才说了句:
“多谢。”
而后又垂下头去,一手抚过宝旎,低低道:
“对不起。”
不过如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淮栖却愣住,像破败的堡垒骤然倾塌,他僵在原地,刹那间泪如雨下。
过往只是残垣断壁,那些懵懂和期待,疼痛和伤害,迷茫和虚妄,终于都结束了。
戥蛮偏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再看淮栖,宝旎笑呵呵地看着他,眼神却没有焦点。戥蛮牵着他的手,轻轻道:
“我们回苗疆,好不好?”
宝旎没有回答,只在听见“苗疆”二字时低低唱起了那首苗歌。
淮栖目送他们消失在密林深处,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现在,轮到他了。
他低着头往回走,心里思讨着该怎么认罪,到了大营却并未发现意料中的戒备森严。难道他们还没发现宝旎不见了?这不可能,自己的脚力非常一般,宝旎又疯疯癫癫需要他带领,他二人从跑出去到现在至少也有一个时辰了,牢里少了个死囚怎么可能如此松懈?
有哪里不太对劲。
淮栖心惊ròu跳地边走边看着周围不慌不忙按部就班的天策们,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心底那一丝忽明忽暗的不安骤然变成一张清晰的脸。那时候他抱着他说了什么来着?
“幸好,幸好你来找我了。”
淮栖霎时从头凉到脚,李歌乐这个傻子!
他顾不上再多想,拔腿就往帅营跑,人还没冲进帅帐便听见里面传来凌霄一声怒喝:
“大胆李歌乐,你如今长本事了!竟敢私放死囚!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何身份!”
淮栖顿时魂飞魄散,惨白着脸跌跌撞撞闯进去,见李歌乐正跪在地上,一脸决绝:
“师父,徒儿知罪,甘愿伏法。”
淮栖从未如此憎恨自己,李歌乐身为校尉却为他的一念之差甘愿自毁前程,他怎会是如此自私狡诈之辈!
他自己造的业,凭什么要让李歌乐来承受!
淮栖面无血色,扑通一声跪在李歌乐身前,红着眼眶高声道:
“将军!放走宝旎是我的主意,与李歌乐无关!”
端坐帅位的凌霄皱着眉瞪着突然闯进来的淮栖,顿了顿,侧头与月冷西对视一眼。月冷西轻甩长袖,愠怒道:
“怎的如此没规矩,淮栖,回去。”
淮栖梗着脖子硬是没有起身,他第一次正面面对师父的怒意,忤逆不孝算是坐实了,可他不能走,他不能让李歌乐受如此冤屈!
月冷西像是没料到淮栖会有这般执拗的反应,略眯起眼来,神色愈发寒冷,他缓缓开口,声线里全是威慑之气:
“回去!”
这对话似曾相识,可淮栖根本无余力去细想,他仍旧未肯起身,周身颤抖,拼命攥着拳好让自己能撑下去,异常倔qiáng地对他最敬重的师父说了这辈子第一个——
“不。”
月冷西脸上难得地闪现一抹讶异之色,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视若己出的爱徒,他保护了他二十几年,只为他能在乱世中无忧成长而尽己所能为他营造单纯无害的环境,现在,他长大了。
像他身边所有的孩子一样,成长得如此耀眼夺目。
淮栖哽咽着回望着月冷西,俯身重重叩拜:
“师父,徒儿不孝。若将军一定要治李歌乐的罪,淮栖愿与他同去。”
月冷西定定看着他,轻声开口:
“你可莫要后悔。”
淮栖摇头,认真道:
“徒儿不悔。流放边疆也好,贬回凉州也罢,就算要将他逐出天策府门墙,甚至杀头偿命,淮栖都qíng愿与他同行。”
月冷西不再开口,盯着淮栖许久,转身拂袖而去,凌霄来回看了几眼,竟也起身追着月冷西走了,只剩下沈无昧一脸玩味瞅着仍跪着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