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犹豫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李安唐年纪尚轻,虽跟沈无昧学了些沉敛,可阅历不足,火候不够,脸上藏不住秘密,还做不到沈无昧那般波澜不惊。
凌霄扫了一眼沈无昧和月冷西,叹了口气道:
“安唐,你有什么话就说,不必拘泥。”
李安唐有些为难地看看师父,又带着一丝怯意看了看月冷西,咬着嘴唇想问又不知道和不合时宜,沈无昧却轻声笑笑,一双细目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月冷西寒冷的侧脸,悠悠开口道:
“安唐啊,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啊,如今局势微妙,现下我们三人都在才正好呢。”
他话语中意图明显,连李安唐都听明白了他所指为何。
若是她单独去问,月冷西大抵不会倾囊相告,而凌霄和沈无昧所知也不见得就是全部,只有他们三人都在,才能将所有不能为人言道的内里统统翻扯出来,而又不至于遗漏或是刻意隐瞒。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无论对李安唐,还是沈无昧。
沈无昧多年来无法从月冷西嘴里打听出来的细微末节,在此时便都要借着李安唐袒露在阳光下了。
月冷西心知肚明,却也不得不默许,他微微回眸,淡淡瞥了沈无昧一眼,回应他的是沈无昧狐狸般的笑脸。
李安唐无法解读沈无昧是否有更深层的用意,她急着将能串起来的线索连成一条直线。
“月叔叔,安唐也无需隐瞒,近日来我在江畔偶遇一苗疆女子,名唤羌默蚩成,您可识得她?”
月冷西看着李安唐的脸,微微摇头。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沈无昧这会儿突然笑起来,看着李安唐摆摆手,纠正道:
“安唐,要问问题,首先要清楚你问的对象是谁,对症下药,方能让对方正确回应你,懂吗?”
李安唐眨眨眼,没想到这个时候沈无昧仍在有意无意指点她,忙认真盯住沈无昧,沈无昧继续道:
“月大夫往常从不会记着无关的人,无论是样貌、名讳、品xing,你突然说出这么个名字,对月大夫来说等同于无用功,就算他曾听过,大抵也记不得吧?”
月冷西皱眉,不冷不热瞪了沈无昧一眼,却是一脸不置可否。沈无昧说得没错,就算是日日跟随在他左右,只要他不认为有必要,也照样不会去刻意记得。
沈无昧倒不以为意,示意李安唐重新发问。李安唐想了想,再次开口道:
“银雀使龙蚩其人,想必月叔叔是记得的,如今身在大营的戥蛮,便是龙蚩的胞弟,他们都来自苗疆茶盘寨,戥蛮在来此之前据说也是银雀使,月叔叔,为什么他们两兄弟都是银雀使?茶盘寨和恶人谷究竟是什么关系?”
问完她没去看月冷西,反而有些紧张地望向沈无昧,却见沈无昧虽无赞许,却也点了点头,方才安下心来。
月冷西脸色却有些苍白,似乎银雀使是他十分不想谈及的事,但他现在也别无选择。
“茶盘寨,是苗疆中为数不多的受恶人谷辖制多年的苗寨,至于缘由,我也不甚明了,只听闻他们曾被恶人谷中高手所救,自那时起便承诺,每任族长长子都必须前往恶人谷效力终生,以银雀挂饰为信物,因此被称为银雀使。恶人谷第一任银雀使已不问世事,隐居于恶人谷炎狱山,第二任便是龙蚩。”
说到这里,月冷西顿了顿,脸上一抹哀痛之色稍纵即逝,他咬了咬牙,似乎不愿再说下去。沈无昧却看了凌霄一眼,笑着接下去道:
“龙蚩死于潼关,恶人谷便失了这枚质子,他们与茶盘寨的牵制一夕间岌岌可危,于是便索xing又bī着族长jiāo出了他的次子,也就是戥蛮,不过眼下qíng势微妙啊,戥蛮既已叛逃至浩气盟,那么银雀使这个位置,似乎又空出来了呢。”
李安唐安静地听,那根细微线索此刻抽丝剥茧,俨然已连成一道直线。戥蛮叛逃,恶人谷故技重施,羌默蚩成是新的人质。
她双眼烁烁放光,直直盯着月冷西的脸,字字清晰道:
“月叔叔,我方才提到的羌默蚩成,便是现任银雀使。也是茶盘寨族长幼女,戥蛮的胞妹。”
这句话一说出口,月冷西脸上有了明显的表qíng变化。
李安唐无法形容那是什么qíng感。震惊,却又仿佛早有预料,悲伤,却又似乎带着愤怒。这世上能让月冷西变了颜色的,除了凌霄,原来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