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盘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喝的士兵,李歌乐跑得像阵飓风一般,惹得大伙儿都仰起脸来看他,他却丝毫没察觉自己面无血色的狰狞模样,瞅见被搁在一旁的几杆长枪,顺手便抄起一杆来,几个飞窜消失在暮色里。
后山坳的军医营依旧比大营安静许多,随军的军医和司药吃饭休息也不若当兵的那么大动静,整个山坳里只零星能听见些许人声,正对着山坳口最近的一间便是淮栖的营房,窗口看得见光亮,影影绰绰有个人影,李歌乐狠狠咬牙瞪着那个身影,提枪几步冲到门口,想也不想抬脚就踹开了房门。
木门发出惊人声响,险些被踹得掉下半扇来,屋里的人却似乎完全未受影响,多余动作都没有一个,懒洋洋靠在窗边似笑非笑看着李歌乐盛怒的脸,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李歌乐睚眦yù裂地死死瞪住他,声音像从胸腔里一点点挤出来的:
“不要脸的南蛮子!”
戥蛮一脸闲散,一边嘴角翘了翘,只拿眼角睇着李歌乐,满是鄙夷地嗤笑一声,并不回应。
李歌乐视线上上下下扫着戥蛮,便见他衣袍襟口松松敞开着,往常挂了满身的银饰零零散散少了很多,高高束起的发绾也略显凌乱,袖口甚至还向里卷着,分明是仓促穿戴。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那房角榻上一塌糊涂的chuáng褥和随意搁置其中的银饰就俨然是铁证!
戥蛮脸上表qíng很微妙,似乎没有半点慌张躲藏之意,反而有种淡淡的笃定,仿佛李歌乐的擅自闯入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李校尉,你就这么闯进来,未免太没规矩了吧。”
他开口冷笑着说了这样一句,犹如在李歌乐燃着熊熊烈焰的胸膛里泼了桶油,李歌乐泛红的眼中登时腾起一股辛烈戾气,甩臂将长枪狠狠往地上一顿,指着戥蛮鼻尖高声咆哮道:
“你还有脸跟我说什么规矩!你说!你方才是与何人苟且!”
戥蛮挪了挪身子,仍旧不屑地瞥着李歌乐,放肆一笑,拢了拢额边碎发慢悠悠道:
“李校尉说笑了,你哪只眼见我这里有旁人了?”
李歌乐咬牙停了嘴,他也觉得奇怪,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方才还颠鸾倒凤的动静怎么眼下就剩戥蛮一人了?他那时以为屋里的是淮栖,心神大乱之下自然是没勇气偷偷趴窗确认之类,捉jian未捉双,眼下却是他成了哑巴吃huáng连,半点证据都拿不出来,反而让戥蛮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戥蛮脸上闪过一抹狡黠,半是得意半是挑衅地冲李歌乐扬了扬下巴,那张说来比常人英俊许多的脸现在带着毫不遮掩的桀骜神qíng,竟十分令人生厌。李歌乐气得面色惨白,攥着长枪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有口痰梗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恨不能扑上去撕烂那张假惺惺如面具般的脸!他咬牙切齿闷吼道:
“你!你怎能如此对待淮栖!”
李歌乐或许不了解戥蛮,但他太了解淮栖了。淮栖不是随意向谁示好的人,也不会那样默许与一个人如此亲密,这些明明是他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如今却都给了戥蛮。如果淮栖知道戥蛮是这样下流无耻之辈,还不知会如何悲伤痛苦,光是用想的,就已经让李歌乐痛彻心扉。
然而他悲愤的神qíng一点也没影响到戥蛮,戥蛮冷冷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浓浓嘲讽意味:
“哟,怎么不叫淮栖哥哥了?你这点伪装,就只在他面前用而已?”
李歌乐简直要被戥蛮这yīn阳怪气的态度bī疯,他像头发怒的野shòu般低吼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将长枪横握,双腕猛绷,枪身随之一凛,已然拉开了架门。可他却没做下个动作,只是恶狠狠道:
“我不会让你欺负淮栖哥哥!”
戥蛮眯着眼打量着bào怒的李歌乐,视线在那杆cao练常用的长枪上定了半刻,忽然笑出声来,用看杂耍般的戏弄眼神瞥着李歌乐,笑得身上银饰哗啦啦响。
“怎么,你想保护他?那为何还不动手?怕了?”
这露骨的挑衅终于击溃了李歌乐最后一丝理智,他嘴里怒吼着“谁怕你!!”,随即脚尖点地双臂微振,拧身一个突进直直冲戥蛮攻过去。
戥蛮却动也未动,那模样就好像丝毫未有防备,却在枪风将要挨上他的瞬间旋身右撤。随着他身形变换,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竹筒,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单手照李歌乐耳后甩过去。李歌乐攻势力道过大,一时收不住动作,见他动作快如闪电不由大骇,本能地侧身躲避,却在下一刻感到颈侧似有针扎般的细小刺痛,连忙收势稳住脚步,凝气海旋身甩枪又刺。然而只在这一瞬,原本磅礴的气海骤然如同被击碎了一般散作一团,任凭他怎么凝神定气也无法聚拢。不过一进一退之间,戥蛮脸上带着yīn森笑意鬼魅般欺近他,单手挨上那杆长枪枪身,顺势一挡,竟硬生生将李歌乐推得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