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杆钢笔是蓝曦臣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党徽是蓝曦臣牺牲之后,才得到的,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而那张纸,是蓝曦臣拼了命留下来的。他这样秘密的身份是不允许留下任何书写的东西的,可他却舍不得烧掉。
那上面写着“人如风后入江云,qíng似雨馀黏地絮。”
江澄拿出那张照片,蓝曦臣穿着西装坐在沙发上,双手jiāo叉放在jiāo叠的长腿上,笑得温柔款款,眼神中却透着坚韧刚qiáng,还有那被隐藏住的无奈和哀思。
江澄抚了抚照片上蓝曦臣的眼角,“都说了让你不想笑,就不要笑。真是傻瓜,gān嘛总是勉qiáng自己。”
终于,失声痛哭。他的爱人总是这样,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好所有事,总是qiáng迫自己活得那么累,总是坚qiáng的独自承受。
江澄返回家中,敲了敲门,进入魏婴的卧室。魏婴正坐在书桌前写字,抬头朝江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写。江澄不用看也知道他在写什么,无论写多久,写多少,那些纸上只会有两字--蓝湛。
一个月以前,魏婴生了场病,昏迷几天醒来后,他便想起蓝湛这个名字。不过他不知道蓝湛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江澄只告诉他,蓝湛是他的爱人,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魏婴问他,既然是爱人,为何他不来看自己。江澄只说,他是军人,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他永远都不会离开祖国。
“魏婴,把你的行李箱拿出来,我帮你收拾东西。”江澄走过去,按住他握着笔的手,示意他先停下。
“收拾东西gān嘛?”
“明天我们回中国去。”
魏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欣喜道:“回中国?那我能见到蓝湛嘛?”
“嗯。”
第二天,他们并没有如愿回中国,因为江澄病了。整日jīng神不振,四肢酸软,还有低烧的状况。吃过药,打过针,都不见好转。
西医说是体力透支,免疫力下降,重感冒难愈。中医说是心中郁结难解,心血虚耗太重,所谓心病难医。
等江澄的病好了,再打算去中国时,江枫眠重病,医生说已是时日无多。江澄在病榻前尽孝三年,送走了父亲。
父亲走后,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江澄也没再提回中国的事。
江澄虽然不说,但他心中从未忘记曾经答应过蓝曦臣,一定不会让他孤零零在外面,拼尽全力也会带他回家。夜深人静时,江澄总是把蓝曦臣的遗物拿出来翻看,对着蓝曦臣的照片,一次次流着泪说:“曦臣,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好嘛?”
1955年chūn节。
美国人不过chūn节,所以街上也没什么节日气氛。江澄家里父亲去世不足三年,不能披红挂绿,也是一切从简。
江澄、魏婴和虞夫人正围着桌子吃年夜饭,门铃突然响了。
“这是谁呀?”虞夫人不解的问。家里不常来客人,更何况这么晚了,又是chūn节。
“可能是邻居吧。魏婴去开门。”江澄不愿动,就让离门口最近的魏婴去开门。
魏婴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位清新俊逸的华人青年,“你好,请问你找谁?”
“魏婴,你好。”青年人的嗓音清朗温婉,带着笑意的双眼,神采奕奕。魏婴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人,好熟悉。
而坐在饭桌上的江澄,在那人开口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脑海一片空白,又混沌不堪。足足楞了半分钟,才踉跄着跑到门口。
推开挡住门的魏婴,正对上门外人盈满泪水的双眼。仅一步之遥,却仿佛跨越千山。
“晚吟……”
江澄听到那人在叫他,却不敢肯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摇着头,不停的退后,直到被那人抓住手臂,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
“这是梦,是梦。我在做梦。是梦。”江澄低着头,嘴里不停的说着。即使被人拥在怀里,被勒得身上有些疼,仍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蓝曦臣。
“这是梦吧?是吧?曦臣,是梦吧?我总是梦见你,总是幻想有一天,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门口。你知道我多想你嘛?是梦吧?曦臣?”江澄抬手回抱着蓝曦臣,早已泣不成声,却还不断的确认着这是不是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澄哭得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初一的早晨。江澄睁开眼睛,空dàng的房间里,除了躺在chuáng上的自己,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