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大,别装了。”他低头去看周凯的脚,伤口都很浅,现在已经不出血了,表面凝了层血痂,又在桌子底下踢踢他:“再装就不像了啊。”
周凯肚子里早就笑得打滚,低头不是为了装腼腆,而是怕一和贺涵对上眼就要笑裂了。他决定永远不会提起贺涵今天晚上外qiáng中gān死撑着装bī的事,这段回忆太过珍贵,完全可以留到以后慢慢笑——不,慢慢回味。
贺涵挑了块huáng鳝放到他碗里,柔声道:“这是……怕我嫌弃你?”
周凯若有所指:“嗯,是有点儿怕你胆小。”
“我都敢把你睡了,还不够大?”贺涵又撩,也不知说的是胆子还是别的。周凯笑吟吟抬眼看他,贺涵也笑,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腰花:“吃菜,看我能下饭是怎么着?”
周围的人声渐渐又喧闹起来,有人吆三喝四地划拳碰杯,有人招呼老板再加两碗米饭一份辣炒花螺,背着吉他卖唱的中年歌手一桌一桌地转,两条流làng狗远远等着碰运气,看有没有人会丢下骨头。贺涵见惯了衣香鬓影,这时便感慨一句:“人间烟火啊。”
周凯点头笑道:“你这算神仙下凡了。”说着从鱼头煲里又挑出一根许愿骨放在骨碟里,贺涵看着就突然想到当初周凯说要拿自己还愿的话,问他:“那次你到底许了什么愿?还要不要还愿了?”
“唔,已经还过了呀。”周凯扬手打个清脆响指,“买单!”
二十七
周凯在闹钟还没来得及响之前的凌晨四点醒来,然后关掉了它。他手脚很轻地溜下chuáng,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贺涵翻了个身,睡意浓重地问:“你gān嘛去?”
“我收拾点儿东西今天上船,你睡吧。”
他语气温柔之极,且声音刻意放得很低,两样加在一起的化学反应有催眠的效果,贺涵差点真就又睡过去,半梦半醒间这句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两遍,彻底醒了,窸窸窣窣地坐起身:“你今天就要上船?怎么不告诉我?”
周凯啪地按亮顶灯,贺涵毫无准备,被灯光晃出两眶热泪,抬手抹掉眼角也还是湿的,就显出格外的qíng深意重来,把周凯看乐了,拖着长音儿损他:“诶——哟,贺先生这是怎么了?别哭啊,怎么像我拔diǎo无qíng似的。”他走回chuáng边,掀起背心下摆往贺涵脸上蹭两下,“告诉你我也得去啊,定金都jiāo完了。”
贺涵伸手搂住眼前那截好腰,把人重新拉回chuáng上,商量着提条件:“要不,多陪我一天?”他留神觑着周凯的脸色,适时送上一个吻,“这回和下回的定金都算我的。”
“鱼不会等我一天的。”周凯勾住他脖子亲回去,有点呼吸急促,但眼神还是清明的,“不是说了么,等我想吃软饭的时候第一个考虑你。”
和客户尽可以死缠烂打,但在周凯这里行不通,贺涵有点怅然。爱对他来说一直意味着给予,读书的时候是作业答案和期末的论文,后来渐渐变成手把手的指导和签下大单的机会,直到他教出唐晶,几乎就是个女版的贺涵——能力野心和手腕一样也不缺——然后发现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爱她。很公平,可能她也从未爱他。除了父母子女之间,世界上没有高尚到不求回报的感qíng,问题在于,周凯到底想要什么?他看着周凯弯腰把鱼竿线轮路亚一样样放进包里,从腰到臀再到腿的线条流畅优美,每一寸他都抚摸亲吻过,身体里属于雄xing本能的那部分立刻开始沸腾,叫嚣着要把周凯抓紧,不许离开自己的视线;剩下那点儿理智则反复敲着警钟:小心,他还不全是你的呢。
天亮之后他们一起吃了顿非常扎实的早饭,台州话叫“嵌糕”,是用大片年糕裹着五花ròu和绿豆芽、土豆丝之类的配菜卷成手腕粗细的筒,最后往筒里浇上一勺ròu汤。有菜有ròu有碳水,周凯还叫了两大碗热豆浆,贺涵很多年没吃过这么横的早饭,吃到三分之二就顶不住了,分分钟要饭气攻心,顺碗边小口吸溜着豆浆往下顺。周凯很自然地把他手里剩的那点接过来打扫gān净,又把豆浆也喝了。贺涵从钱包里抽了张五十块出来,笑道:“没吃饱就再来一个。”
周凯站起来,肚子还是平展展的,也不知道那么些东西吃哪儿去了:“不用,我属骆驼的,这一顿能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