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和房子都不是我的。”周凯咬牙,“两百万,你这是敲诈勒索!”
“是不是你的我不管。”小平头感觉到喉咙上的力道轻了点,大笑着伸手去拍周凯肩膀,“我也学法,放心,我给你打借条。借钱就不算敲诈勒索了吧?你不给,我就每天来找你,白天找不着晚上来,晚上还找不着我就半夜来。凯哥啊凯哥,混成我这样就不知道要脸了,要不你还是弄死我得了。”
[楼诚衍生]谢谢侬 三十四
三十四
贺涵出发前就算好了时间,早上九点落地十点半到客户公司,准准赶上那边项目进度会的尾巴,他和对接的副总一道进会议室的时候,亲自列席会议的大老板正说到“那我再补充两句”,等这两句说完也就该吃午饭了。饭桌上他找个机会感叹一句跳槽的不得已,从副总到老板都心有戚戚焉地点头,贺涵就知道唐晶的手还没伸到这儿来。副总是他留学时候认识的学长,彼此说话忌讳更少些,等吃完饭恭送老板去参加下午一个什么企业家论坛之后,副总望着贺涵长长一叹,说他这是功高震主,小庙本就容不下大佛,贺涵也没反驳,笑着说一句“都有苦衷”就罢了。
晚上约的客户又是另一路风格。此人在外资公司呆了两三年还没洗掉身上的国企高管做派,口味倒是很与时俱进,白酒是不喝的,上手先点一瓶玛歌倒出来醒着,菜没上桌话题已经从学区房的价钱说到“上海那个小唐”,又夸了两句如何有诚意有韧劲,酒到杯gān云云。
贺涵笑着给他倒上酒,自己掂着杯子摇摇,慢条斯理地附和,并不贬低唐晶:“是啊,唐小姐很不错的,上个月才升了合伙人,原来在您这里拿了个开门红?”
对方哈哈一笑,没再往下说了,贺涵便也点到即止,掂掇着对方不过是想从中多得点好处,故意搬出唐晶来让他上心,真要换人大可以直接告诉他,横竖合同没跑完流程,只要有人肯担责任,也不是不能改。毕竟唐晶独挡一面的资历还浅,外企又不像国企可以层层糊弄,另起炉灶的可能xing可以忽略不计,但这顿贵饭吃得就很没意思,他宁可回去和周凯在家吃饭——单是想到“在家吃饭”这几个字就叫人暖洋洋的高兴,高兴到可以不计较上海那和所有大城市毫无区别的糟糕路况和空气,并且发自肺腑地讨厌加班和出差。
贺涵卡着点儿赶上了最后一趟T2飞虹桥的航班,半夜才落地,到家已经快一点了,远远看见二楼角上窗帘fèng里透出点亮来,估摸是周凯没睡在等着自己,脚下每一步便都成了倦鸟归巢,恨不得跺跺脚就飞上楼去。
等他换完衣服找到视听室的时候,《教父》的片子刚好接近尾声,两代教父在树荫下聊天。贺涵光听见半句to protect my family and my friends,靠在门边笑问占去整张沙发脚还高高搭在扶手上的那个人:“周老大,你说咱们算是‘自家宁’伐?”末后几个字是上海话,要搁在旁人嘴里就是黏答答的腻,贺涵说出来像珠子断了线,一粒粒坠下来在地上滚。
周凯从沙发里支棱起半边身子,缩起脚懒懒打个呵欠:“以为你要明天才回来,我都睡了一觉了。”
贺涵踱过来,在他身边硬挤出块地儿坐下:“家里有人等着,能回来当然要回来。”他往靠背里一倚,抬手去搂周凯肩膀,周凯也就让他搂着,差不多等于偎在贺涵怀里,往常从没这么小猫小狗似的恋着他不放。贺涵以为周凯这是让自己感动了,握着他手指保证以后尽量少出差,少应酬,晚上回家吃饭。周凯只静静听着,贺涵每说一句就点点头儿。
他们一起看完了《教父》的最后半小时。教父在自家后院的菜地里沉重地倒下去,然后是体面的西式葬礼,儿孙手下朋友仇人齐齐出场致哀。周凯感叹了一句:“道上混了一辈子还能寿终正寝风光大葬,真不易。”又自嘲地笑笑,“现在哪有教父,只剩流氓混混啦。”
这晚周凯惊醒了好几回,像回到刚被分进号子那会儿,不敢闭眼睛,睡着了就是一顿打。不知道是谁传开的,说他弟弟是警察,苦窑里熬日子的人没有不恨警察的,打不着警察能打警察他哥也行,凑合着多少解解恨。那时候他一心想着好好改造争取减刑,被打了都不敢还手,越老实别人就打得越凶,直到某天周凯忍无可忍拿牙刷柄捅穿了号头的腮帮子,血糊糊的窟窿替他立了威,从那天起他也成了可以欺负别人的号头,一天一天从“警察他哥”变成了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