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光窗帘全拉下来之后效果拔群,主卧霎时变成暗无天日的山dòng,贺涵仰躺在大chuáng中间,觉着自个儿和吸血蝙蝠的待遇没太大区别。周凯手势很轻地拿掉他脸上的墨镜,食指关节顺势擦过眼角,那儿挂着颗老大的眼泪,口气轻松了不少,还带点调侃的意思:“可算找着机会哭了是不是?”
“扯淡。”贺涵哗哗流着眼泪辩解,“这是生病的症状好吧?别说现在了,我小时候都没哭过几回!”
周凯和他并排躺下来,笑意愈发明显:“你小时候哭不哭的谁知道,我又没赶上。今天倒是哭得挺好看,那词儿怎么说的来着?梨花带雨?”
“……册那。”贺涵让梨花带雨雷得一哆嗦,没憋住冒出句粗口,周凯大笑着翻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我开玩笑的。老天爷就是想让你休息两天眼睛,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没事儿。”
这安慰特别淳朴,适用于从感冒到老年痴呆的一切问题——反正都是不耽误吃不耽误喝。贺涵面无表qíng地抬手要擦眼泪,被周凯一把薅住手腕子:“不许拿手擦,我这就买无菌纱布去。还有,你想吃什么?病人有点菜的权利。”
“都行,清淡一点儿的更好,不要太费事。”贺涵坐起来解开衬衫扣子,“能帮忙把睡衣拿给我么?”
“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能行。”
在贺涵的坚持下他自己换了睡衣,差点两条腿蹬一个裤腿儿里,可毕竟是独立换上的,没用人帮忙,值得欣慰。周凯想得就更周到一些,怕他自己在家闷得慌,下楼出门之前开了电视,亮度调到最暗,又把遥控器放到他手边。贺涵在凉幽幽的黑暗里翻了个身,第一次觉得独处的时间如此漫长而无用,然而ròu体的迫切需要打败了理xing思考,他必须得去趟洗手间,而且是在周凯不在的qíng况下。
电视在正对着chuáng尾的墙上,再往左边点就是往衣帽间和浴室去的门,贺涵在脑子里把卧室的方位过了一遍,先寻着声音让自己面对电视,再向左转了大概三十度之后小步往前走,刚走出四五步脚趾就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好在收得快没踢实。他试探着伸手摸了摸,是把丝绒面的扶手椅,靠背很高,上边还搭着他刚换下来的衬衫——肯定是周凯放在这儿的,回头就让他搬走。
绕过椅子之后他成功找到了门,紧接着在门框上再一次踢到了脚趾。这回踢得实在,疼得更实在,贺涵嘶地吸一口冷气,扶着墙摸进浴室站到马桶前边,又不太放心地弯腰摸了下位置,掏出家伙凭刚才的印象瞄准,放了一回特别长的水。只是他方向虽然对了,角度上却出了点小小的误差,相当于没打十环打了个七环,落点正好在马桶沿儿上,憋了小半天又尿得相当有劲,结果直到他放松了,痛快了,抖了两下那玩意儿准备要放回去了,才发现刚才起码有一半都尿在外边,还把自己的裤子也溅湿了小半截。
那个瞬间绝对是他记事以来最难堪甚至最耻rǔ的时刻,从早上发现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就压抑着的负面qíng绪一下子炸了,贺涵近乎狂怒地撕扯开身上所有的衣服,心想难道上个厕所都得让周凯帮扶?!这不等于是个废人了吗!再不弄出点动静他觉得自己得疯在这儿,两手在周围胡乱划拉了一圈,摸到个不方不圆的瓶子抄起来就要摔,手都扬起来了,最后又慢慢放回去——就算摔了它出气能怎么样呢,不还是一样看不见吗,不还是得周凯收拾玻璃碴儿吗,别再给两个人一块添堵了。
贺涵勉qiáng按住邪火,顺着墙往前摸着去找花洒龙头,周凯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怎么了?想洗澡?你别动让我来。”
“怎么喘这么厉害。”贺涵听见身边粗重的呼吸声,皱起眉头问,“是不是买的东西太沉了?”
“不沉,我也没买什么,就无菌纱布是急用的。隔壁那趟街有个药店,”周凯拿手试了试水温,“跑着去跑着回来,比开车快。”
贺涵摸索着捧住他的脸,拇指按在他唇角:“特别后悔,今天早上应该多看你两眼的。”
周凯拍拍他后背:“别瞎想了,等你好了随便看,怎么看都行。”
沐浴液的泡沫从贺涵胸口滑到小腹,热水不分敌我地淋湿两个人,周凯的蜜色皮肤在半透明的衬衫下若隐若现,可惜贺涵对此种美景一无所知。然而他清楚自己再也没法离开周凯了,周凯也不会离开他,在一生中最láng狈的时刻,他依然待他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