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地做着比较,拿枪的手在他的胸膛和脑袋之间来回移动着,最后我决定还是对准他的心脏,与他的硬脑壳相比,他的心更柔软,更脆弱,更能一击毙命。
于是我慢慢把手中的枪停在他心脏的上方……
隔壁忽然传来了卡门轻微的咳嗽,我微微有些惊慌,本能地放下枪,侧耳倾听隔壁的响动,所幸她只是咳嗽,并没有下地,我依然可以照常进行我的谋杀活动。
我再次举起了枪……
可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瞄准,我的手臂在颤抖,枪口也因此在佩洛心脏的左边和右边来回晃动,我甚至用上了平生的力气,仍无法稳定那条受过枪伤的手臂。
我用左手固定在右手的手腕,它不再颤抖了,可是这时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如果此时我扣动了扳机,枪口下的人再一次成了毫不知qíng的无辜者,与我以前杀的那些人有什么分别,那我所作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我的所作所为不又回到了原定吗?
不,我还不能杀他。
以前我有的是杀他的机会,可是我没有下毒手,现在我依然杀不了他,因为我连一只手枪都无法举起,枪在我的手里变得软绵绵,再没有任何威力可言,它已经失去了杀人的意志。
我颓然地走回自己的chuáng,把枪放回了原处。
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我盘算着既然杀不了他,不如把他抛弃,和他在一起,只会让我越来越失去自我。
把他抛弃?呵,不如说让他们把我抛弃更准确。
“咳咳咳——,”胸口抑制不住地剧烈翻腾着,这该死的身体也逐渐不听我的使唤了。我在chuáng头柜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白天喝剩的一点酒,熄灭胸口的这团火,让自己尽快入眠。
“别再喝酒了,喝水吧。”
我吓了一跳,差点打翻酒杯。
佩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chuáng边,手中握着一杯清水,眼神复杂地望着我。
“喏?”
他看我不接,就把水杯放在柜子上,然后回到自己的chuáng上,身体转向墙壁。
我以为他又睡下了,端起那杯水饮了两口,觉得好些了也躺了下去。
“我进了决赛。”
“?”
“白天没有机会同你讲,我进了决赛,成绩不错……决赛在后天举行,入场券我放在chuáng边柜子的抽屉里,去不去,由你。”
“我对那个没兴趣。”
他沉默,不久鼾声响起,再次进入了梦乡。
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有没有察觉我刚才萌生的杀意?
如果他知道我想杀他……
如果他知道了我不是什么意大利记者,只是一个黑帮的杀手,要杀他的人其实不止那些人……
如果他知道了,我对他已经厌倦,刚才不杀他,只是因为我受伤的手臂再无法举起枪……
如果……
皮耶罗,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如果你当初不要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更好?
他不是很希望你能观看他后天的决赛吗?不如就最后满足他的心愿,之后,或者抛弃他,远远地离开,或者杀了他。谁说杀人一定要用枪?如果真想杀一个人,即使你的左手和右手都没有了,也能要了他的命!
我猛地侧过身,用毛毯紧紧裹住身体,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马德里的夜晚还真是冷得让人受不了。
到了后天,为了观看斗牛比赛,我特意打扮了一番。
佩洛先出发了,卡门买了一件鲜艳的红色长裙,深红色的流苏一直坠到脚踝,为了防冻,她还在身上加了一件红白蓝相间的斜条纹披肩,耳边仍簪上了那朵虽说是人工的,却能永不凋谢的玫瑰花。
在逃亡的日子里,卡门终于又释放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
我则穿了一身蓝黑色的西装,这是卡门瞒着我为我订制的,十分地合身得体。她挽着我的手臂,我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qíng侣,赶去参加盛大的节日一般。
“萨维奇先生,您……真英俊!”
卡门由衷地赞美着,我戴上礼帽同样奉上我的赞美:
“卡门,你也美丽非凡呢,恐怕斗牛场贵宾席上坐着的那些贵妇人们,还不及你的一半,你要把他们的光芒都掩盖住了。”
“哈哈哈,萨维奇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时间快到了,我们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