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段延庆喉腹咕咕作响,似是冷笑,发声道:“慕容公子,你一路引老夫前来,所为何事?这般藏头露尾,图谋只怕不小罢。”
另外那人自然便是慕容复,闻言只淡淡一笑。月光下映出脸色苍白,似乎已有几日不曾合眼安眠,应道:“是在下引段先生出来不假。但若说图谋,今夜图谋先生的另有其人,却并非在下。”
段延庆心中狐疑,只听远处乒乓相击,夹着南海鳄神怒喝“你奶奶的,老四并肩子上!”之声,显然燕子坞属下将那两人也绊住了,更不肯尽信,道:“另有其人,人又在何处?”
慕容复道:“便在先生你所来之处。”
段延庆几人效命一品堂,并不受他羁縻,但今夜赫连铁树突然亲召,道有大事须入宫相助。又见慕容复突来现身,便以为这“大事”是他所谋,一路追了下来。但此时听来,他分明是说真正主谋的,却是那宫中的西夏国主。心中一凛,道:“空口白话,不足取信。”
慕容复道:“先生可知一品堂召了全部高手入宫,所为何来?”
段延庆暗自思索,慕容复也并不要他回答,徐徐地道:“今夜国宴,是那吐蕃王子筹谋已久,要在此时刺驾。而夏主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一场鸿门宴。无论谁胜谁败,战端必起,大理段氏,便是西夏必要笼络的盟友了。”
段延庆森然道:“是便如何?”
慕容复微笑道:“既要段家的人心,自然不能容你留在世上。太子殿下,你说,是么?”
段延庆一震,那张僵尸似的面皮之上,骤然杀机bào涨!
他流离江湖多年,容貌又毁,早无人识得他当年身份。便是保定帝自己不见他使出一阳指心法,也决计认不出这是延庆太子。今日陡被人一口叫破,心中大震,又惊又疑,又是多年的痛恨,一股脑儿翻了上来,腹中冷笑了一声,道:“如此,老夫也留你不得!”铁杖一起,便向慕容复刺去。
段延庆在少室山见过对方与段正淳动手,知慕容氏武学变幻莫测,自己身子残废,不可以短击长,是以出手便运起了一阳指真力,以慢打快,yù以内力制他。然只见慕容复身形腾挪,左闪右避,明明腰中悬着长剑,却不拔剑还手。bī到尽处,也只是袍袖一卷,将他指力移在一边,堪堪避过,并不趁势反击。他两人本来各有所长,慕容复这般闪避便极是惊险。连避了二十几杖,冷汗隐现,面色愈来愈白,人却仍一派平静,扬声道:“段殿下,可还信不过我么?”
段延庆疑惑不定,内劲一沉,嗤嗤嗤连刺三杖,势如狂风bào雨,去得极快。慕容复闪得头上两招,第三杖已直bī前胸,再难避过。却见他一仰一翻,身形骤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拔地而起,足尖在杖头一点,半空中只一借力,月下白衣浮空,竟如一只纸鸢般平平向后飘飞了出去。
段延庆心道:“此人心高气傲,这般仍不肯还手,必有内qíng。”杖势一收,腹中嗬嗬笑道:“慕容公子好身手。如此承让,想是老夫多疑了。”
慕容复淡笑道:“殿下身遭大变,有何疑惑,都是人qíng之常。只是……”一言未了,长眉陡扬,喝道:“甚么人!”
段延庆猛听多人呼吸之声,想是趁着他二人动手时欺近,已在旁窥了许久。双杖撑地,倏地转身,赫见对面一排立着七人,高鼻深目,身穿一品堂武士服色,人人瞪目而视,都是满面的杀气。
其中一人cao着生硬的汉语喝道:“征东将军命令,段延庆,杀!”那七人同时bào起,排做一列,便似一条扭动盘旋的古怪长蛇。领头那胡人手臂一伸,一掌劈了过来。
一品堂自丐帮铩羽而归后,大举招募天下武者。段延庆也曾被邀去指点一二,认得这些胡人来自波斯,武艺也不过是二三流角色,心底便冷笑了两声。右杖抬起,快似毒蛇吐信,径刺领头那人掌心劳宫xué。这一杖趁瑕抵隙,认xué之准,等如是那人自行将手掌送到他杖头上,一阳指力一吐,那只手必废无疑。心中暗道:“便是取信段家,要我的xing命,如何又只派这些小角色来了?”心念方动,指力掌风凌空一触,段延庆猛觉一股大力劈面涌至。掌法中有所谓“长江三叠làng”的,乃是一掌蕴含三道劲力,先后扑至;然而此刻对面那掌力岂止长江水làng,简直便是钱塘大cháo,làng头一个跟着一个,一道高过一道,前前后后,竟足发出了七道!以段延庆功力,便连接三四掌也奈何他不得,然而七掌齐发,刹时震得脸泛青气,左手单杖无法立定,猛地向后直退出去。尘土激飞,杖头在地下划出了尺来深的一条沟壑,右臂几乎没了知觉,暗道:“……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