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微微一笑,道:“夏主占了人和地利,自然难及。但我慕容家在江湖中忝有微名,这名声,段殿下想也听过的?”
段延庆一震,沉吟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彼之……”猛然想到了一品堂身上,喉中一阵咕咕作响,道:“……悲苏清风?!”
慕容复道:“正是。”
段延庆面色木然,眼中倏地jīng光大盛,只听慕容复道:“我有属下二人,今夜在夏主宫中守株而待彼久矣。然万事俱备,唯欠东风。段殿下,肯为我等之东君乎?”
段延庆疑心虽仍未尽去,但想到几番杀段誉父子不得,新仇旧恨,却也当真不肯将这机会轻轻儿放了过去。点一点头,道:“如此,公子之qíng,老夫记下了。”反身跃起,只听连声尖啸向北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城墙yīn影之中。
慕容复仍举目望着灵州方向,唇边一抹笑意,却已是如覆冰霜。
将段延庆身世告知西夏,bī得今夜杀人取信之人,自然不是段誉一行,而是他自己。
要知延庆太子事系宫闱之秘,除非xing命jiāo关,便如当日段誉被囚万劫谷时,迫不得已方才请出了huáng眉僧。此时怎会轻易与西夏共谋?段延庆若静心细想,未必不能发现其中关窍。但他做了几十年的天下恶人,日日所见莫不是凶残狠毒、无信无义之事,早已习以为常。由己及人,便以为段誉等当真如此,一个“仇”字,已稳稳落进了慕容复的算中。却不知世上只有慕容复一人假扮过西夏武士,方才知道段誉不受悲苏清风毒害的秘密,引得他去,又哪里是那江州司马的知音善意了?
此时慕容复唇边冷笑,心头陡生一念,却更冷了几分道:“其实李谅祚将计就计,我昨夜到他宫中,早该看了出来。可是……可是这一日两夜,我……又在想些什么?”
忽听风声呼呼,有人唤道:“公子!”疾步奔至,正是邓百川与公冶乾。慕容复袖中指尖不由便是一颤,但这世上能叫他当面失态的只得一人,二家臣所见的,仍是那个白衣飘风的慕容公子,只点一点头,道:“如何?”
邓百川回道:“三弟四弟早已有备,必无疏失。只是公子,那鸠摩智自去做了真和尚,便补上一个段延庆,真能……破了此局么?”
慕容复似笑非笑,道:“邓大哥以为我此局,乃是为了李谅祚的xing命?”
二人肃手不敢回言,慕容复又道:“西夏主何等人物,他既有备,纵鸠摩智在此亦不能成。宗赞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做困shòu之斗罢了。此计一成,吐蕃大乱,获利者莫过于大理。我这一局,原本就只要着落在他段家的身上!”
邓百川只觉又听不懂他言语起来,应道:“是。我与二弟这便进宫接应,那段延庆之事,随时报与公子知道。只是公子你……你……”一阵迟疑,却说不出口,与公冶乾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藏着的一抹忧色。
那夜借宿寺中,慕容复一夜未归。再回寺时,脸色便与此刻一般的难看,好似人都大病了一场。他南慕容少年成名,行走江湖从未受过什么伤,何况便身受重伤,也未必会有这般惨白的颜色。次后见王语嫣与段誉相携归来,众人只道他表兄妹起了争执,佳人别抱,是以难过。包不同暗将段誉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也自无法可想。这时见慕容复立在明月光下,苍白愈甚,双唇都没什么血色,邓百川忧心忡忡,只得向二弟递个眼色,要他去劝上一劝。
四人之中,原以公冶乾与这公子爷私jiāo最深,隐隐约约,只觉此事并不是为了王语嫣。但若不是,又为谁来?却不敢细想。只可含糊劝道:“公子连日劳心劳力得狠了,莫如先去歇息一回。便有天大之事,多想也无益,还是……放下了罢!”
慕容复猛地一震,以他那等自控,竟叫旁边两人都见到了由肩头到指尖激凌凌地一颤。然转眼间波澜不起,平平淡淡地道:“不妨事。你等且去就是。”
那二人如何应是,又如何往灵州而去,慕容复却已听不到。耳中轰鸣,都是公冶乾那句“放下了罢……放下……放下……”的回音。重重叠叠的月色清光,似乎都变作昨夜青凤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宫女的声音甜美清脆,还在一声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