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只觉此人气息紊乱,不知是多久不眠不休赶过来的,掌下又加了几分内力,撑着他一口气说道:“雁门……守将府里,半夜来了个刺客,口口声声,自称甚么大内的高手。几千兵丁都挡不住,最后发了神臂弓,才惊走了他。那守将只道宋主已晓得了他勾当,惊得慌了,当夜便派人去与……辽国皇帝送信。那厮又好生jian猾,用了许多人马故布疑阵,我等兄弟忙了半夜,只拦下几个假的,那……那真使者,却叫他奔到南京去了!”
众人一齐变色,这才知辽帝出兵之由。然而稍一细想,心头惊疑却似cháo水般涌了上来,当日萧峰曾道:“辽军不出,不可轻动!”大理并灵鹫宫属下都已奉了严命,断无此举。而此时距南京劫狱不过廿日,丐帮少林尚无音信,只怕宋主对此事知与不知,都未可言,哪里来的大内高手?便以虚竹之不通世务,也想到了那刺客在这当口大喇喇地现身,分明便是煽风引火,打糙惊蛇,大战当前,焉有是理!互相对看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可置信之色,脱口道:“那个刺客……是哪里来的?”
那丐帮弟子得了虚竹相扶,好容易直起身来,听这一问,突地脸色发青,喃喃地道:“那人身法好似活见鬼的一般,我等说什么也追他不上。可那掌法,那掌法……”打了一个哆嗦,大声道:“好似便是害死了我们许多弟兄……那个庄聚贤啊!”
虚竹大惊,险些脱手将那弟子摔在地下,急道:“庄……不是,那游坦之施主眼睛都盲了,明明在缥缈峰上,怎会……”也忘了顺口又说出“施主”来,转头看梅兰竹jú四剑时,见她们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未收到甚么讯息。那游坦之如何偷下峰去,竟是无人得知。而他那人既下了峰,必是一心一意去寻阿紫,又怎会跑到雁门关上,做了这个……
段誉虚竹一起面色大变,异口同声地大喝道:“……是阿紫!!”
南京至代州九百余里,快马奔驰总需四五日上。辽军已先发了一日工夫,几名丐帮弟子先后赶至,又说道南京路上军马尽出,那军中一人三骑,丝毫不吝马力。只怕第三日未过,便到雁门关下了!最后赶到的那名弟子道:“当夜我等已飞鸽去青州分舵,乔帮主必已知晓了,只是……”只是丐帮多次搅了辽军南下,也不过是在兴兵之前偷换地图、行刺大将,此刻大军已发,便huáng河以北数千名化子一起到此,亦已无用。纵然是萧峰,凭他一人之力,也决挡不住赫赫扬扬的十万铁骑。巴天石等人到了此时,面面相觑,也只有道:“且赶上辽军,行一步看一步罢!”
当下众人顾不得别的,一齐动身向西疾行。但他们骑的并非军马,也未备下轮换,奔了一夜,已纷纷脱力倒毙。段誉虚竹只得命巴天石等觅地去换坐骑,他二人展开轻功,翻山越岭,笔直向着雁门关方向奔了下去!
当世两大高手出了全力,易水、láng山、五回岭,连着那条巍峨蜿蜒的古长城,便如风般在身侧一一掠过。两日夜间奔出了六百里外,长城走势忽转向西南,两侧重山叠嶂,拔地而起。这天险处多年无人驻守,城墙都已塌了大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个垛口,北风透过,尖哨不已。
猛听天际轰隆隆一阵巨响,风声刹那齐喑。段誉虚竹急转头看去,只见浓云如晦,遮住了东北方的天空。那轰隆隆的巨响自云中传来,天地俱震,竟如雷鸣。此时距惊蛰节令尚有一月,哪里来的chūn雷?但听山峰夹峙,回声轰鸣,辽军长矛的矛尖犹如树林,已然一重重地在地平线下现了出来。
段誉虚竹武功虽高,也只是两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等可怖的军威,天地失色,两个人也一起变了脸色,手心发冷,汗水都一层层冒了出来,心中只道:“大哥还未回来,我们……却该怎么办!”
此刻在另一座山头上瞧着辽军的,却还有一人。瞧了片刻,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手跳起了身,笑道:“好呀!好呀!原来辽军是真的出兵了。”
她身后有个丑脸汉子拄着竹杖,伸长了头颈,正拼命听着她的声音。听到这笑声,那张丑脸上一阵抽动,现出了一抹又是喜悦,又是得意,说不出古怪的神色,呐呐地道:“阿紫姑娘,你,你这可开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