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不善言谈,故事亦乡土村野不堪。是山野百姓们最朴实的想象,且是他们能想象到最极致的幸福。
他曲起双腿,将头靠在膝盖上听,一阵醺然。是酒力?还是因这故事?抑或是醉于着无尽的星海?他已不得而知。故事里的人物,讲述这故事的人,以及听故事的自己,似乎都被披染上了一层闪耀的光芒,直叫人心头颤动,又无限憧憬。那是一种朦胧的憧憬,沉睡在心灵的最深处,至弱又至qiáng,直yù燃烧般席卷全身。在这思cháo的动dàng中,他无所适从,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向着预定目标的方向急速背离,而自己却无所作为,或者,是不愿作为。
天láng星烁烁发出白色的光芒,与牛女双星柔和的暖光成了一种拉锯的角力。
有很多事,自那时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罢?
又或者,是更早以前?
事过境迁,斗转星移,多年后的今日,他已无心深究。
(尾声)
“慕容”,身后一声温暖沉厚的声音。
回首,对上萧峰关切的眼神。慕容复微微一笑,接过他递来的一杯热茶。
“在想什么?”萧峰一双大手,抚上他的肩。
“以前”。以前,惜我往已,旧梦前尘。低头喝一口,浓烈的药汽蒸腾上来,眉头就皱起来。茶里添了姜活红枣等物,熬得酽酽,滋味不堪。
“旱季开始了,小心保养着,莫要贪凉,到得雨季时节便又要闹腰痛症”。萧峰切切的叮嘱,qiáng他将药茶饮完,在他额角轻轻一吻。
“今夜是七夕呢”,他突然说。
“是么?我倒是忘了年光了。慕容,可记得那年阻卜之战,七夕夜我们在糙原上奔马畅饮,何等痛快!”
“记得。你还给我讲故事。”捕捉到萧峰目光里的一缕大不自在,慕容复微笑道,“真想再痛饮三百杯!”
“医生嘱咐,你不能饮酒。”
“晓得。我不就说说么。瞧兄长急的,呵~”
阿拉伯的夜空,明净如同琉璃。从中原到西域,是不是已经淌涉过了宿命中那一条银河?天láng也罢,牛女也罢,与尘世间又有何加焉?千秋万载,世事枯荣,天道循环不息,正如日月星辰在天上亦运行不息。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携手眼前人。
想及此,慕容复不觉浮起笑意。
“到底想甚么?这样偷乐?”
“没有”。
“还不肯实说么?”
“果然没有……”他伏在萧峰肩上,迷迷糊糊的答,安然睡去。
第2章 上元
紫禁烟光一万重,五门金碧she晴空。
梨园羯鼓三千面,陆海鳌山十二峰。
香雾重,月华浓,露台仙仗彩云中。
朱栏画栋金泥幕,卷尽红莲十里风。
—— 宋?刘昌诗《上元词》
宋神宗熙宁年初,天子赵顼治下四境无侵,万民乐业,正是埠华太平时节。京师汴梁更是民物繁盛,鲜花着锦一般的富贵豪奢。
这年元宵已至,自十三日始至十九日,十街九市,家家户户点放花灯,一时满城香花锦帐,华灯艳烛;士民填溢禁陌,欢呼达旦。十五日是正夜,年年规矩,官家驾临宣德门楼上与民同乐,赏玩通宵。倾城士女,专候天颜一露。更难得一轮明月当空,照耀得如同白昼,映照着各色jīng巧花灯,灯月jiāo辉,极为美景。
从南熏门到新郑门,沿街扎缚灯棚,赛悬花灯,四十里灯光不绝。四城都扎得有五丈高的琉璃灯山,上起了大彩楼,铺连开五色琉璃阁,阁上都是球文戏龙百花。殿阁间涌壁皆安着机关可活动的人物故事,宛然如生。四下则是各色灯品:甚么坐车灯、滚球灯、日月灯、镜灯、马骑灯、凤灯、火铁灯、罗帛灯、沙戏灯、平江灯、进架儿灯、一把蓬蓬灯、满堂红灯;诸般细作新巧的花灯不计其数,真是金碧相she,锦绣jiāo辉。
御街前正对着宣德楼,缚起了一座大鳌山,高一十六丈,阔三百六十步,中间一对鳌柱长二十四丈,山礬\\\上绘画着许多神仙故事;两侧盘缠有金红蛟龙两条,每片鳞甲上点灯一盏,龙口中喷出净水,谓之双龙衔照,宛如真龙飞舞一般。鳌山左右结了五彩文殊、普贤像,分跨青狮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皆可摇动。又用辘轳绞水升上灯山之尖,逐时放下,效那瀑布飞垂;灯影水色,真个流光溢翠。山前横列三门,各有彩结金书大牌,中曰“都门道”,左右曰“左右禁卫之门”,上有大牌曰“与民同乐”,牌楼四角垂吊水晶璎珞、流苏宝带,正中以七彩玉珊簇成“皇帝万岁”四个大字,jiāo相炫耀,五色荧煌。